汜水之阳——从沛公到天子
1:定陶惊雷(公元前202年二月,定陶齐军大营,黎明)
冬末的淮北平原,寒风依旧刺骨,空气中弥漫着战后特有的萧瑟与血腥气混合的味道。定陶城外,连绵数十里的齐军大营,篝火渐次熄灭,只余青烟袅袅。晨雾尚未散尽,一队十余骑如幽灵般冲破薄雾,马蹄裹布,悄无声息地疾驰而来,为首者,正是汉王刘邦。
刘邦的脸上,不见半分击败宿敌项羽后的狂喜,那双惯常带着几分市井狡黠与豁达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紧盯着中军大帐的轮廓,眉头微锁,嘴角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他身后的樊哙、夏侯婴等亲信,个个甲胄染霜,神色凝重,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中军帐内,温暖的炭火驱散了寒意。齐王韩信刚刚起身,正在侍从的帮助下披挂他那标志性的亮银鳞甲,动作从容优雅。案几上堆积着各路请功的文书和需要调动的兵符印信。击败项羽,他居功至伟,此刻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帐内挂着一张巨大的皮制舆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各诸侯的势力范围,其中尤以他齐国的疆域最为广阔醒目。
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掀起!刺骨的寒风裹挟着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韩信霍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汉王?您怎地清晨至此?未及通传……”
来人正是刘邦。他脸上瞬间换上那副再熟悉不过的、带着几分无奈和疲惫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到韩信面前,仿佛只是来串个门的老友,极其自然地一手拍了拍韩信的肩膀,另一只手却极其精准地一把抓向案几上那枚象征着齐国最高兵权的虎形鎏金兵符!
“哎呀,武信侯(韩信封号)莫怪!”刘邦的声音洪亮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手上的动作却快如闪电,“寡人一早醒来,心神不宁,想起军务调度尚有多处需立时调整,怕那些传令的蠢材误事,索性亲自跑一趟!兵符暂借寡人一用,即刻办妥便还你!”
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韩信只觉得肩膀被拍得一沉,案上兵符已然易主!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指尖冰凉!刘邦那看似随意的笑容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寒意!韩信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嘴唇微微颤抖,那句“汉王何意?”几乎要冲口而出。但他终究是韩信,那个“多多益善”的兵仙。极致的震惊和愤怒之后,是冰冷的理智迅速压倒了情绪。他看到了刘邦身后樊哙眼中闪过的精光,感受到了帐外骤然沉重的呼吸声——那是刘邦精锐亲卫的气息!
韩信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但他面上强行挤出的笑容,却如同面具般僵硬地重新挂起:“汉……汉王言重了。军国大事,自当由汉王定夺。兵符……您尽管拿去调度便是。”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他知道,此刻任何质疑或反抗,都将是灭顶之灾。刘邦敢来,就绝不会给他翻盘的机会。
刘邦仿佛没看到韩信的僵硬,哈哈大笑,顺手又将案几上象征齐国行政权力的官印也揽入怀中:“好!武信侯深明大义!不愧是我大汉栋梁!寡人这就去安排!” 说罢,转身就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沉重的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帐内,只剩下韩信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冰冷的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案几上,空空如也。权力的基石,已被瞬间抽空。帐外,寒风呼啸,隐约传来刘邦高声调兵的号令声。韩信猛地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刘邦夺兵符的快如闪电(行动),韩信隐忍的静如深渊(克制),共同演绎了一条颠扑不破的铁则:在权力更迭的漩涡中心(战后),真正的实力(兵权)往往比表面的功勋(战功)更具分量。
2:劝进大戏(定陶行辕,数日后)
刘邦行辕内,气氛与韩信营中的冰冷截然不同。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烤肉和美酒的香气,觥筹交错的喧哗声几乎要掀翻帐篷顶。
楚王韩信(已被改封)、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赵王张敖(张耳之子,其时张耳刚死)、燕王臧荼、韩王信(韩襄王后裔),以及萧何、张良、陈平、周勃、曹参、灌婴等文武重臣,济济一堂。每个人都红光满面,意气风发,仿佛汉家王朝的万丈金光已经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王韩信(已无兵权)率先起身,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真诚和激动,举起酒樽,朗声道:“诸位!暴秦无道,天下共诛!而今强楚已灭,项羽授首!四海之内,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究其本源,皆因天下无主!汉王起于微末(您从一个泗水亭长干起),诛暴逆,平定海内,功最高!功最高啊!其德,泽被苍生!其功,光照千秋!有功不赏,贤者何安?有功不王,天下何望?” 他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我等诸侯王及诸将相,冒死共请汉王即皇帝位!以安天下!以慰苍生!请汉王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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