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峰深处,那座终年轰鸣、如同亘古巨兽搏动心脏般的地火锻造大殿,此刻却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如实质的死寂。殿外,熔岩谷崩塌的惨状触目惊心。曾经流淌着炽热熔金、蒸腾着沛然火灵之气的峡谷,如今化作一片狼藉的焦土。巨大的岩块扭曲着断裂的筋骨,狰狞地指向污浊的天空,缝隙间依旧顽强地吞吐着刺鼻的硫磺蒸汽与混杂了毒瘴的黑烟,如同大地泣血的疮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血腥气以及金属被强酸腐蚀后的腥甜,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喉咙,提醒着昨夜那场猝不及防的惨烈屠戮。
焦黑的地面上,凝固着大片大片暗红近紫的血块,像泼洒开的劣质朱砂,深深渗入龟裂的岩石缝隙。破碎的兵刃、法宝残片散落其间,闪烁着黯淡的、不甘的微光,那是百炼峰弟子们视若生命的造物,此刻却与它们主人的血肉一同零落尘埃。几处尚未完全冷却的熔岩坑,如同恶魔的眼睛,在废墟中幽幽闪烁,映照着幸存者们沉默而麻木的身影。他们佝偻着腰,或徒手挖掘,或驱动着残存的灵力,一点点清理着同门的遗骸,搬运着残破的矿石。绷带缠绕着他们的手臂、额头、胸膛,浸透的暗红血色无声诉说着苦战与牺牲。没有人哭泣,只有粗重的喘息、铁器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以及一种被压抑到极致、仿佛随时会引爆的愤怒,如同地底深处积蓄的岩浆,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那尚未散尽的硝烟都似乎被凝固了。
大殿核心,那间由万年寒心墨玉开凿、足以隔绝地火狂暴与外界喧嚣的静室,此刻的气氛更是凝重如铅,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凌绝盘坐于墨玉蒲团之上,周身玉质光晕流转不息,试图修复强行引动焚风神通带来的可怕反噬。他俊朗的面容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苍白如纸,眉心紧蹙,每一次灵力运转,都伴随着细微的、难以抑制的抽搐,仿佛体内有无数细小的风刃在切割经脉。丝丝缕缕淡金色的血迹,从他嘴角渗出,滴落在深色的衣襟上,迅速晕开,又被体内蒸腾的玉光缓缓逼干,留下暗褐色的痕迹。
石浩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冰冷地面上,那魁梧如山的身躯此刻显得有些佝偻,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脊梁。他身上缠满了染血的绷带,层层叠叠,从肩胛一直包裹到腰腹,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虽已止血,但绷带下依旧透出肿胀的暗紫色。失血过多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唯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凶兽般死死地盯着光滑如镜的墨玉地面。那目光里燃烧的不是火焰,而是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刻骨恨意。他的拳头紧握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也浑然不觉。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这痛楚似乎成了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支撑他不至于倒下的力量。他喉结滚动,发出低沉沙哑的、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
“墨雉…老狗…此仇…不报…我石浩…誓不为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饱蘸着血与火地碾磨出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决绝。
苏柔、林小满等几位核心弟子围在一旁,脸上早已没有了平日的神采,只剩下深重的悲戚与无法宣泄的愤恨。苏柔的眼眶红肿,紧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泪水再次决堤,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内心的激荡。林小满则死死盯着静室入口的方向,眼神空洞,仿佛还沉浸在昨夜那地狱般的景象中,同伴临死前的惨叫、毒龙腥臭的涎液、阴煞之气蚀骨的冰冷……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闪现。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伤痛,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无力感,以及一丝对未来的茫然。百炼峰的脊梁,昨夜几乎被彻底打断。
就在这死寂与悲愤交织到临界点的刹那——
“轰——!!!!!!”
一声远比地火熔岩最狂暴的咆哮更加恐怖、更加凶戾、更加充满了倾尽九天银河也无法浇灭的无边怒火的巨响,骤然从百炼峰最核心、最深幽的闭关禁地深处炸裂开来!
那不是声音,而是天地意志的咆哮!
整个百炼峰,不,是整个天衍宗的山门根基,都在这声难以形容的巨响中疯狂地战栗、呻吟!百炼峰主峰剧烈摇晃,山体表面的岩石如同熟透的果子般簌簌滚落,砸在谷底废墟上,激起更大的烟尘。依附于主峰的山峦、峭壁,纷纷龟裂, 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栖息于各峰灵木之上、洞府之中的无数灵禽异兽,如同末日降临,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啸,仓惶地振翅飞逃,遮天蔽日,形成一片混乱的阴云。一股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浩瀚威压,如同沉睡了亿万载的太古神山骤然苏醒,又似孕育星辰的地心熔炉彻底失控爆发,带着碾碎一切、焚灭万物的原始意志,瞬间从禁地中心喷薄而出!
这股威压首先如同无形的亿万钧巨锤,狠狠砸在锻造大殿之上!那由万年寒心墨玉砌成的、足以承受地心烈焰煅烧的厚重墙壁,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呻吟,无数道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爬满了整个内壁,细碎的玉屑簌簌落下。殿内所有弟子,无论是正在调息的凌绝,还是沉浸在仇恨中的石浩,亦或是悲愤的苏柔、林小满等人,甚至包括那些正在清理废墟的外门弟子,都在这一刻被这股源自生命层次最本源的、绝对碾压的威压瞬间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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