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的身手极为矫健。
她赤着双脚,踩着水下湿滑的石头,身形却没有丝毫晃动。冰冷的溪水漫过她的膝盖,湍急的水流冲击着她的小腿,她却像一棵扎根在河床里的铁树,一步一步,沉稳地朝着那块卡住锦囊的岩石挪去。
她的专注,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一个受过严苛训练的亲卫,在执行任务时,会屏蔽掉周围大部分的干扰。此刻,她的任务就是拿回那个小小的锦囊。
而负责看管我的霜,她的注意力,则不可避免地被自己的同伴所吸引。她既要盯着我,防止我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又要时刻关注着影在水中的安危。这种注意力的分割,必然会产生破绽。
“小姐,您别急,影大人一定能拿回来的。”小莲在我耳边小声安慰着,她的目光也牢牢地锁在影的身上。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袖子掩着脸,发出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我的身体微微颤抖,脚步虚浮地朝着溪边又挪近了两步,仿佛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小姐!”霜立刻警觉地低喝一声,朝我这边跨了一步,挡在我与溪水之间。
就是现在。
我的脚下,正好是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我计算过它的倾斜角度和湿滑程度。
脚尖故意一崴,身体顺势失去平衡。
“啊!”
我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不是之前那种凄厉的尖叫,而是一种体力不支、脚下打滑的短促呼声。
在小莲和霜反应过来之前,我整个人已经朝着侧面倒了下去。我摔倒的方向,不是溪水,而是那块遮挡住瀑布的巨大岩石的侧面。
“小姐!”
霜一个箭步冲过来想扶我,但已经晚了一步。我的身体撞在坚硬的岩石上,然后顺着倾斜的石壁滑了下去,正好跌进了岩石与山壁之间形成的一道狭窄缝隙里。
视线瞬间被遮蔽。
巨大的水声轰然灌入耳中,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水汽扑面而来,冰冷潮湿。
我成功地,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短暂的、无人看见的视觉盲区。
霜的脚步声和惊呼声就在外面,她马上就会绕过来。
我没有丝毫犹豫。
前一秒还梨花带雨、柔弱不堪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和速度。我顾不上摔疼的胳膊和膝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一头扎进了巨岩背后的世界。
银龙瀑。
一条宽约十数米的瀑布,如同一匹被撕裂的白色绸缎,从几十米高的悬崖上倾泻而下,狠狠地砸进下方的深潭,激起漫天水雾。
阳光穿过水雾,折射出绚烂的彩虹。而瀑布之后,是一个被水汽笼罩的、凹陷进去的石洞。
我的目标,就在那里。
大脑飞速运转,时间以毫秒为单位在我的意识中流淌。
【分析:霜从发现我摔倒到绕过巨岩抵达瀑布后方,预计用时7秒。】
【任务:在7秒内,找到并获取星陨石。】
我冲进那片冰冷的水幕,刺骨的寒意瞬间渗透了衣衫。我没有理会,目光如鹰隼般,死死地扫视着瀑布后方那片潮湿的岩壁。
《陨星说》中记载,星陨石“好生于极阳之地的至阴之处”。火山是极阳,瀑布之背,水汽充沛,常年不见天日,便是至阴。
岩壁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大多都覆盖着湿滑的苔藓。但我的眼睛,在瞬间就锁定了一块。
那是一块拳头大小、毫不起眼的灰褐色石头。它没有被苔藓覆盖,表面异常光滑,仿佛水流在它身上无法附着。在周围一片潮湿的环境中,它却透着一种奇异的“干燥感”。
就是它!
我一个箭步上前,在霜的惊呼声即将抵达耳畔的瞬间,用力将那块石头从岩壁中抠了出来!
石头入手,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质感。我来不及细看,迅速将它塞进了我宽大的袖袋深处。
“小姐!你怎么样?”
霜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石洞口,她看到我浑身湿透、狼狈地靠在岩壁上,脸上满是惊骇。
而我,已经变回了那个被吓傻的秦卿。
我眼神空洞,嘴唇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仿佛被刚才的变故和瀑布的巨大声响夺走了所有神志。
“……冷。”我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然后身体一软,沿着岩壁滑倒在地。
这是最完美的反应。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女,经历落水、摔倒、又被瀑布的威势所震慑,陷入半昏迷状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也出现在洞口。是影。
她同样浑身湿透,一只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已经湿透的锦囊。她的脸色很难看,看到我的样子,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把锦囊递给赶过来的小莲,和小莲、霜一起,七手八脚地将我从冰冷的石洞里架了出去。
重新回到阳光下,我被平放在一块干燥的草地上。小莲哭着从影手中接过那个锦囊,塞进我的手里。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那绣着兰草的锦囊,失而复得。我的眼泪再次流下,这一次,是喜极而泣的“真实”。
我紧紧地抱着那个锦囊,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口中喃喃自语:“娘……我找到了……没有丢……”
影和霜对视一眼,眼神复杂。有如释重负,有恼怒,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同情。
在她们看来,我只是一个为了寻找亡母遗物而差点搭上性命的可怜虫、麻烦精。
没有人会怀疑,在我宽大的袖袋深处,正静静地躺着一块足以改变我命运的石头。
一块来自天外的、真正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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