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官渡之战/第225章/天劫临世间,神魔当泣血/
黎明像一只被冷水浸过的手,抚过河滩。云压得很低,低到连芦苇的白穗都要被蹭掉一层光。昨夜“合祭”的盐味尚在,水汽与铁腥纠缠着在泥面上升腾,像未散尽的梦。天地之间那张看不见的网没有消失,它只是把绳节勒得更紧,紧到人的胸腔不自觉地一收一放,跟鼓一同呼吸。
许都中军大帐。柏烟直起三寸,三寸处忽而散作薄雾。郭嘉披白裘,裘内骨影清楚,咳了一声,把血吞回去。他以指为笔,在沙盘上从河心往三向各点一墨:“塔,立于心;劫,起于天;线,走人间。”司天监束发执盘,声音低得像在念经:“今日巳未之间,河鼓近角,白虎上克半分,紫气退一线。可启‘雷府借令’,以位导之,不以邪术伤民,不以异器行煞。”
荀彧拱手,素袖垂,指节微紧又松:“二戒仍守:不伤百姓,不坏礼文。”程昱站在鼓侧,侧目微笑,笑意薄如刃:“以天为名,以礼为幌,以劫试心——奉孝,今日写的是‘笔阵’。”
“笔阵而已。”郭嘉轻声,“刀笔并用,刀在夜,笔在昼。昼里给一条路,叫他自己去。”他把袖中细绳拢了一指,再放开,像在手心预先把某处“缝”记住。
——
并州营。狼旗低垂,旗眼那点暗红在晨寒中像凝成了一个小结。陈宫把昨夜画的“活门走廊”沿着营前又推了一寸,拒马像两排木齿扣得更密。他压着嗓子,把话尽量说得朴素:“鼓稳,火低;不应名,不应影;人走缝,不踏心。”
贾诩负手而立,袖里细绳一枚一枚摸过。他不看天,他看地。营门前十步的泥皮薄薄发亮,像被人用手背抹了一遍;更远处的芦苇尖,露珠不滚,像被线牵着勉强挂住。他淡淡道:“他们在‘位’上做了手脚。‘位’比‘术’可怕,术会败,位能久。今日本是‘行军日’,却要当‘行心日’。”
张辽卸盔,额发湿,心像被一只手轻捏。魏延把刀环在胸甲上轻轻一碰,“叮”的一声极短。他忍不住低声:“昨夜是把我们往门槛上逼,今日便要开门?”
“开门在天,进门在人。”陈宫把扇骨“锵”地一合,“但我们要让人‘看见’门与路,不让人‘被抬’进去。”
赤兔站在吕布侧,鼻翼轻张,嗅到空气深处一丝生硬的焦。那不是火,是天。黑金甲的人半靠旗杆坐着,指背搭在戟脊上,像把一线火护在掌心。他抬眼看了看东方那一层薄白,把那点亮收回来,指背极轻极轻一弹。
“铮——”
极细,极清,像在云背后划了一针。
“主公。”陈宫低声,“若天来,不避;若人来,不斗;若位压,走缝。”
吕布只点头。眼冷,冷里有一丝不可言说的热——像冰下的水在某处偷偷涨。
——
午前,风从北上,像刀的背从人脸上抹过。河面静得过分,静到每一只飞虫落到水皮上都能听见一丝“嗒”。远处许都飞来的三缕令旗直直插在天光里,红不显,只见硬。曹营绞盘缓缓松再紧,旗面半垂。袁营鼓不齐,齐不起来;沮授闭目调息,把乱从心里一点点按下去。文丑盯着河心,在昨夜那张席的边上,牙关紧到发疼。
钟鼓三击。河风像被人拍了一下,安静半息,继而忽逆。逆处,一道极细极直的亮自云背后垂下,先落在河心那一寸未散的“塔影”,再沿着昨夜镜面所在延成三股银线。银线无声,像抻在天与地之间的三条琴弦,被人用看不见的手指轻轻一拨。
“雷府借令,起。”司天监在高台上把星杓稍稍一旋,旋得极轻,像抚琴的指腹悄悄掠过一根弦。
第一声不是雷,是心。众人胸口里的骨像被人从里面轻轻敲了一下,敲得齐。接着,天才在极高处闷闷地应了一声,声不大,却深,像从云腹里翻出一块石,压得空气往四下里退。
“天劫。”程昱低声。曹操背手立在帐门口,目光稳而冷,“不动。”
“劫不杀民,先试心。”荀彧袖口一拢,“看他。”
——
劫从不是一根直劈的雷。它先试你。试你的“执”。银线垂到河心,浮屠的影因此立了一寸,像有人把刀刃从水里慢慢拔出来,冷意沿着刃背往上爬。随后,第二缕从北岸垂下,落在袁营七十里连营的第十九面旗的旗杆尖——不是劈,是挂。旗不动,心动。那一面旗下的鼓手昨夜折过膝,今日握鼓槌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又被他自己按住。
第三缕垂向南岸,落在曹军营门的绞盘横木上。绞盘上所有绳纤在这一刻微微发出一声极细的“簌”,像有人把它们从浸水里捞出,捞起的一瞬间水珠连成丝。
“位已成。”郭嘉看一眼沙盘,低声,“收一线于天,放一线于人。”
“何意?”程昱问。
“让天有‘由’,让人有‘路’。”郭嘉咳,咳声里带一点铁,“路不是给所有人,是给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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