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官渡之战/第229章/闹市惊魂起,魔心现柔光/
拂晓的风把城门上的尘轻轻抹下一层,像有人费时多年终在旧匾上擦出一寸亮。城门外,白纸“护军请”在晨光里不耀眼,却端正;纸下有人用小楷加了一笔“等”,墨未全干,却稳。南城三市六巷尚未尽开,早起的挑担人已在巷口吆喝,粗瓷叮当,油锅冒第一缕白。最靠内城的牌坊下,一面写有“安”字的小白旗被缚在柱角,旗脚压着一块鹅卵石,石上有手掌大的干泥印,像昨夜有人按过一按才走。
赤兔抖鬃,鬃毛上的露珠在未亮透的天色里颤成一串小光。它鼻端喷出白雾,贴地而滑,似在地上摸索一条“缝”。黑金甲的人勒缰偏半步从门侧入——不正冲门,不踩门槛纹,有礼而不过礼。戟横膝上,指背搭着戟脊,那一点不显山不露水的热,像把火苗在掌心里护住不让风吹灭。
一进城便是北市。街衢纵横,摊棚尚半立半倒,布帘上昨夜的盐霜未尽,有些被清晨水汽润湿,结成浅白的痕子。卖草鞋的小妇人早把一双最结实的鞋压在篓底,她眼睛一抬,正撞见那抹黑金,她笑里有疲惫也有硬:“客官借的‘安’,我替你压着呢。”吕布略颔首,手未伸,指背“铮”地极轻一弹,像把这句“安”从她篓里又压紧了一分。赤兔侧头,鼻尖轻轻蹭过草鞋篓的边沿,篓沿“咯吱”响了一下,像把某个不稳的东西坐正。
市心的戏台子在搭。三根杉木立柱还未绑紧,台前太平鼓斜靠,一圈孩子围着敲鼓边,鼓面发闷的“咚咚”。鼓旁挎琴的小曲师伸手按弦,琴未调好,音色有点浮。门楼下两个灰衣汉在低低说话,手里各捏一小卷油纸,油纸边上露出一缕缕浅黄的丝——是香,不香;是草,不草;隔着人声嗅去,有点祠灰的潮,也有点井土的腥。
“线。”贾诩昨夜的提醒在吕布心里一动。他没有看,赤兔先看了——它耳翼向后合紧,鬃毛一竖,前蹄在石板上“嗒”的一声,像给地里某根看不见的东西先踩了一脚。那两人手指一抖,油纸卷悄悄往袖里一藏,目光扫过来遇上黑金甲,迅速避开。他们转身欲行,赤兔又是一声极短的鼻哼,像一根细线被齿尖“咔”的一声咬断。
戏台的绳索忽然“吱呀”一声,下垂的横梁晃动。底下的孩子哗然,鼓面“咚”的一响比刚才重了半分。这半分重,不在声,在心:像有人从背后捏了你一下。搭台匠的手一抖,木榫没插牢,梁端斜出半寸,正对着台边那条通巷——巷里一辆牛车正缓缓过,车上是两桶井水和一担蒿草,车尾拖着的麻绳垮在地上,绳头上缠着一把锈针。
“避——”有人喊。一只纸鸢从巷角飞出,尾巴忽上忽下,挂住了长梁,那梁被一拽,陡然斜。孩子们往后拥,太平鼓被带倒,鼓架一歪,鼓面朝天,鼓槌滚到台下,撞到一只木盆,盆里水翻,溅出一圈白——盐。人声一乱,谣就趁着乱从人群的耳后爬出来:“盐坏了——”“井烂了——”“鬼上台了——”
吕布不喝,也不骂。他只把戟背横起,指背在戟脊上极轻一弹。
“铮——”
清音如针,直刺鼓心。太平鼓被这声震得“嗡”地回了一口气,鼓面居然稳住。那根下垂的横梁被一线声气兜住半寸,斜而未落。吕布左膝微挟马腹,赤兔同时一跃,前蹄踏在梁端,铁蹄钉住杉木,木头“吱呀”一声,像被一只兽的掌按住。牛车被红影一晃惊得哞叫,车把手的汉子慌得只会往后拉,绳头上的锈针却被拖起半尺,刚要甩入人群,赤兔一甩头,鬃毛掠过,针尾被它鬃间微不可见的一根粗毛勾住,针尖“叮”的一声,卡在石缝。
“让道——慢!”吕布的嗓子不高,却直达人的骨。他伸指一按戟背,戟身向上一挑,搁住梁下。搭台匠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顶住另一端。孩子们没再挤,他们居然齐齐吸了一口气,像在压一件很容易碎的东西。纸鸢尾巴还挂在梁上,尾巴的画是一个笨拙的马头,眼睛涂得太圆。吕布伸戟尾一点,纸鸢“嗖”的一声从梁上脱,落在抓鼓槌的小子怀里。小子愣住,眼里像被点了一星火。
灰衣汉二人溜到巷里,正弯腰去扯那个被鬃毛勾住的针,赤兔扭头,鼻尖重重一“哼”。灰衣汉一个脚踝一软,膝盖跪在地上,另一人手里油纸卷不小心滑出半指,淡黄的香丝探头就想爬。吕布眼角一动,不回身,只以戟脊背向空里虚虚一划。
“铮——”
香丝如被风从背后吻了一下,回头就钻回纸里。灰衣汉握紧拳,骨节“咯噔”一响,目色浮起狠。吕布低了一句:“走。”两人就势顺着人群往外挤,转眼不见。赤兔耳尖一动,像记住了他们的味道,鼻翼张合又慢慢阖上。
戏台稳住,牛车也被那车把汉慢慢倒回。太平鼓鼓面朝天,鼓槌被孩子从地上捡起抱住,不敢再乱敲。一个白胡子老人从庙口拄杖出来,见台稳,人无恙,手抖了抖,终把那碗被他捧了一夜的水放在门槛外边。他喃喃:“祖宗……等得起。”吕布微微一拱手,向祠门。祠内香烟于是自己往里卷,门楣上的灰落下一线细尘,像在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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