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官渡之战/第239章/神之伟力,改天换日/
拂晓未破,天地像一口将要开裂的瓷盏,沿着北向的纹理微微颤。古槐坡上,风灯罩里的火被捻得极短,火不跳,只在灯心处稳稳贴着。帐外白牌一行行立在风口,字像刻在风里的石:“护人 勿扰”。刀横臂上,锋向自己——成了军中最日常也最难的一个姿势。
陈宫掀帘出帐,靴底带着昨夜泥水的黏。他沿着坡走,眼前的地势已不复昨日:旧渠像被人从地脉里轻轻抽出一缕细线,连着废田、短堤与三岔口;白水集到北仓之间的沙脊,被一层细密的稻草与泥封了边,像在脆骨外临时裹了筋。他听见水——不是一味哭,哭声里掺进了喘与低低的吟,像有一只大兽在学会调匀呼吸。
都水使者蹲在渠口,半袖卷起,前臂青筋有力,泥水溅到他颧骨上,像撒了一层盐。他见陈宫至,抬指点三处:“‘疏’已成,‘引’就位,‘压’到第三层。再等一刻,风稍转,便可‘接龙’。”
“接龙?”陈宫笑,“你们给水起的名字,倒像戏里。”
都水使者也笑:“水‘有性’,与人差不多。它爱走旧路,亦怕走峭处,只要把旧路开一线,再给它一条更舒服的‘新道’,它便自己改性。若有人用鞭子逼,它反折回来咬你。——‘接龙’,是把旧与新接起来,让它觉得自己走的还是自己那条。”
陈宫颔首。他回望古槐坡,风里透出铜铃极轻的一声,像从极远处升起一枚针尖的光。那是令:午前一刻,先“疏”,午后风正北,“引”;夜半回风,“压”。一切不靠吼,靠“齐”。
封刀队已沿旧渠、废田、涧谷逐一巡告:敲门,报路,扶老携幼。避战线外又添三口锅,锅沿明亮,蒸汽落在白牌边,白雾顺风散开,绕过村落,去压三岔道。赵甲挑盐而来,把两袋空袋赠给抱孩的老妇:“湿了衣裳换,别冻着。”白须将校从短堤上下来,袖里掏出一段红绳,把他昨日借的盐系了紧紧的结,递回去。赵甲笑他“当账房”,白须将校也笑:“规矩,系紧了好。”
吕布没有出帐。他像把自己收进风灯那一点火里,只在最要紧的当口晃铃一下。人群间却处处有他的影:牌的字,刀的方向,锅的次序,短堤的高度,渠口那一寸一寸的“等”。他把“神力”变成一条可抚的水脉,让每一个人都摸到它、信它、守它。
午前,风稍转,北面的云像一条被人轻撩的幕带。都水使者抬手,木杵轻敲渠口边的木楔,“叮”地一声,像给河脉点了穴。他低喝:“开!”
旧渠的草皮一线线浮起来,草根拖着泥瘤,像许多线头从一块布里被人耐心地抽出来。细水先“嘶”,像牙缝里的气,继而“呜”,再之后“呼”地一声宽了半指。工正们顺手把稻草压上,把泥往侧堤上补;封刀队在人群边横刀,刀锋朝己,按住躁动的脚步。白雾顺势沿地爬行,去寻鼓棚与旗台。
“疏。”都水使者吐气,像医者把脉时那一声“嗯”。
午后,风正北。三岔道那边的沙脊开始软,救仓车轮在泥里“吱呀”一声被咬住,马腿猛挣,又陷,两驾四驾互相挤成一团,像许多长久不愿认错的人突然都撞在一处。陈宫站在短堤上,看白雾把旗台颜色一层层吞走,看鼓棚背面的麻绳一点点冒烟,最后“噗噗”断。张辽的三百弩在雾后如鱼骨排开,火折头小得几乎看不见,只点“绳”,不点“棚”。典韦扛斧走在泥淖边,用斧背拨人拨车,把要滑下去的脚尖一一拨回牌后。高顺的长钩在梁底挑着“缺口”,像稳稳替火做最后一记拔牙。
“引。”都水使者抬臂,手腕的骨节在阳光里极白。
“压。”铜铃在风里轻轻一响。短堤上的人开始一层层压泥,用脚后跟磋实;小牌立上:“村在牌后——水绕”。白须将校把刀横得更直,目光里没有“敌”,只有“线”。他明白,今天的“赢”,不是把谁打倒,而是让每一处线都不被踩乱。
黄河的哭声因此换了调:它不对村哭,对路哭;不对屋哭,对车哭;不对人哭,对鼓、对旗、对梁哭。白水集三岔道像被人按住了喉咙,出了半声“哑”,就再也提不起调。救仓的人在泥里坐了一屁股,骂声刚起,风就把“王”字吹散;有人指雾喊“魔王”,喊声落到水面上只剩一个闷闷的气泡。
陈宫回望古槐坡。风灯的火依旧极短,像一枚钉在天幕上的星。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杀局”,真正要杀的不是“敌”,是“天时里不肯被驯服的‘混’”。驯服它的,不是刀,是“众”。众在牌后站直,众在堤上压泥,众在渠口等候那一声不紧不慢的“开”。他看见并州军与村民肩并肩抬木、压草;看见封刀队斩下抢粥者的一只手,再替他裹上布,不让血印落在牌下;看见一个孩子把他的小布鞋脱下来,放在短堤上,赤脚站在牌后,学着白须将校念:“护人,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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