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屏幕上那突兀出现的、代表稳定频率的数学波形与古老的“屏蔽”符文,如同在绝对寂静中投入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星空之间”那近乎凝固的绝望氛围。这来自未知源头的微弱信号,既可能是雪中送炭,也可能是饮鸩止渴的陷阱。
李琟的目光在昏迷的夜枭与屏幕上不断循环的波形符文间飞速移动。理智告诉他,在敌友不明的情况下,贸然使用这未知的技术是极度危险的。但现实是,夜枭的生命体征正在持续恶化,体温高得烫手,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留给她的时间可能不是以小时,而是以分钟计算了。而解读星图、获取“黛”的动态坐标,是他们唯一可能逆转局面的希望,这希望同样需要代价,需要稳定而强大的精神力量去对抗那冰冷的意识侵蚀。
没有选择。
李琟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却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他快速将波形数据导入终端的信号发生器,并将其输出模式设置为极其温和的、非侵入式的环境场调节。他没有直接将这频率作用于自身或夜枭的大脑,而是尝试用它来影响“星空之间”局部的能量环境,尤其是“奠基之石”周围那片区域的“信息场”。同时,他将那“屏蔽”符文的意象深深烙印在脑海,作为精神防御的锚点。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将手掌覆上那粗糙冰凉的“奠基之石”。这一次,他没有急于深入连接星图,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导入的稳定频率,如同在狂暴的海洋边缘筑起一道微弱的防波堤。
效果立竿见影,却又令人心惊。
当他的意识再次触碰到那片浩瀚而危险的星图信息流时,那股试图冻结他思维的、属于“黛”的冰冷背景噪音,果然被削弱了!那未知的波形仿佛形成了一层薄而韧的过滤膜,将最尖锐、最具侵蚀性的部分意识杂音阻挡在外。李琟感到精神压力骤减,对星图的感知变得清晰了许多。
然而,代价也随之以另一种形式显现。
随着他精神力的深入,试图锁定那条通往“动态奇点”的能量路径,他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精神能量——那构成他思维、记忆乃至人格基底的生命力——正在被星图,或者说被“奠基之石”这个共鸣媒介,以一种恒定的、不可逆的速度抽离!如同血液从伤口持续流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一点点变得稀薄、空洞。这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比疼痛更可怕的、源于生命本源的消逝感。
同时,那层由未知波形构成的“过滤膜”也并非万能。它虽然挡住了最致命的侵蚀,却无法完全隔绝“黛”那庞大存在所带来的、令人窒息的理性压迫感。那是一种超越善恶、漠视生死、只遵循自身冰冷逻辑的宇宙法则般的意志,仅仅是其微不足道的一缕气息渗透进来,就足以让任何智慧生命感到自身的渺小与毫无意义,滋生出发自灵魂深处的绝望与臣服。
李琟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他强迫自己聚焦于那条不断变化的能量路径,记忆着每一个星座连接的顺序,计算着那个动态引力漩涡的坐标偏移规律。汗水浸透了他的作战服,不是因为热,而是源于灵魂层面的剧烈消耗与抵抗。
“怎么样……”夜枭微弱的声音如同游丝般传来。她不知何时又恢复了一丝意识,浑浊的眼睛努力聚焦在李琟紧绷的侧脸上。
“……坐标……在计算……”李琟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代价……精神力……持续流失……”他没有隐瞒,也无法隐瞒自己迅速衰败的状态。
夜枭沉默了瞬间,她看着李琟额角不断滑落的、冰冷的汗珠,看着他微微颤抖却依旧稳固地按在基石上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分担……”她再次提出这个被拒绝过的方案,但这次,她的语气不再是不顾一切的燃烧,而是一种冷静的、经过计算的提议,“我……引导部分……侵蚀……你专注……计算……”
她指的是利用她自身已经濒临崩溃、充斥着伤痛与高热的精神状态作为“诱饵”和“缓冲”。她的意识本就混乱,可以主动吸引并承受一部分“黛”那令人绝望的理性压迫,为李琟争取更“干净”的运算环境。但这无异于将一块烧红的炭火投入本就即将熄灭的余烬,加速她意识的彻底崩解。
李琟猛地看向她,想要再次拒绝,却对上了她那不容置疑的、属于战士的最终眼神。那眼神在说:这是最优解,是战术,不是牺牲。
《离骚》有言:“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只要合乎我心中美好的理想,纵然死掉九回我也不会懊丧。)此刻,夜枭的眼神中便闪烁着这种“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决绝。为了那个“所善”的目标——摧毁“黛”,她已权衡了所有代价。
没有时间再犹豫。李琟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他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精神引导,如同抛出一根丝线,连接上夜枭那如同风暴海洋般的意识边缘。他没有汲取她的力量,而是如同开凿一条泄洪渠,主动将一部分来自星图的、冰冷绝望的理性压迫感,导向她那本就混乱不堪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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