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七州,千里冻土。
风卷着灰白色的沙砾掠过荒原,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曾经开满守律花的山岗如今只剩龟裂的地表,像一张张干涸的嘴,无声嘶喊。
那些曾象征律法公正、昭示阴魂得判的蓝紫色小花,竟连一片残瓣都不见踪影。
线清踏雪而来,黑袍猎猎,十指缠绕的影丝在寒风中微微震颤。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那一瞬,心头猛地一抽——不是死寂,而是被掏空后的虚无。
生机被抽尽,魂息被净化,连地脉都呈现出病态的灰白,仿佛整片大地都被某种无形之物吸食殆尽。
“不对……”她喃喃,“守律花本应随律纹生长而盛放,七州同步,天地共感。可现在……它们根本没开。”
她取出玉匣,小心翼翼刮下一捧土样,封入符纸。
归途上,风雪愈急,可她心中更冷。
清明司地底三千丈,显微尘镜前,她将土壤置于玄晶盘中,催动三重灵火煅烧、分离、凝神观照。
忽然,镜面浮现异象。
无数透明根须如蛛网般贯穿颗粒之间,细若游丝,却坚韧异常,每一条末端都悬着一颗泪珠状晶体,晶莹剔透,内里似有光影流转。
她以血为引,破译其编码,当第一段信息浮现时,她手指一抖,几乎捏碎了镜框。
“永徽三年冬,夫以铜熨斗烙妾足底,因嫌汤迟……妾未报官,唯夜夜拭泪至天明。”
第二条:“贞元十七年秋,主母命婢吞针三枚,因其怀胎逾月,恐乱家嗣……婢自缢于柴房,无人收尸。”
第三条、第四条……上百条、上千条,密密麻麻,全是未曾立案、无人知晓的隐痛。
是女儿被父兄卖入青楼前的最后一句“爹,我怕”;是书童被塾师鞭打致残后蜷缩雪地的呜咽;是奴仆饿极偷食一口剩饭,被活埋于井底前写的血书——“我只是想吃饱”。
这些执念从未上报冥途,不曾惊动判官,甚至连鬼差都未曾收录。
可它们全被收集了,被编织进这地下根系,成为律网最深处的养料。
线清浑身发冷,笔尖在竹简上顿了许久,才颤抖写下结论:
“她没让花开……她在养根。等到某一刻,所有不敢说出口的冤,都会从地底刺穿权贵的脚底。”
与此同时,西境北荒。
断言立于一座废弃驿站前,此处曾是官奴流徙终点,百人殉葬,怨气积年不散,按理应阴风怒号,鬼哭连连。
可今日踏入,竟清净得诡异。
唯有细微沙沙声自地底传来,如纸页翻动,又似低语呢喃。
他俯身扒开腐朽木梁,地面裂开一道细缝。
下面,骸骨整齐排列,每一具手中紧握一片枯叶。
叶上血字斑驳,字迹稚嫩却清晰:
“我知道你疼。”
有的写:“你不脏,是你娘亲太苦了。”
更令人悚然的是,每具尸骨眉心浮现出半朵守律花印记,幽蓝微光,缓缓流转,似已接受审判,魂归安宁。
他掐指推演,追溯时间节点——正是昨夜子时,萧玄策于乾清宫默诵《赎罪文》之际。
“原来如此……”断言声音沙哑,哪怕人未死,声未出,只要心里有过痛,就逃不过她的网。”
他抬头望向京城方向,风雪扑面,却压不住心底升起的寒意。
那不是审判,是渗透。
那不是规则,是呼吸。
她早已不在台上执笔,而是成了律本身。
而在紫宸殿深处,萧玄策正召见一名老宦官。
那人颤巍巍跪下,还未开口,忽然全身抽搐,双眼翻白,口中吐出一段冰冷话语:
“永徽六年三月初九,你藏匿皇后密信于梁上夹层,换得黄金二十两——今你聋三年,因你装作听不见。”
话音落,老宦官重重栽倒,昏厥前泪流满面,嘴里喃喃:“对不住……对不住……”
萧玄策坐在龙椅之上,指尖冰凉。
这段往事,他毫无印象。
可心口律纹却微微发热,像在确认判决生效。
更可怕的是,他努力回想,却发现那段记忆如同被抹去了一角,模糊不清,仿佛从未存在。
他的记忆……正在被筛选。
某些“不该记得”的罪,正被自动剔除,只留下待罚的烙印。
他不是在回忆过去,而是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清算。
“所以……”他低声自语,目光落在案头那枚沉寂已久的青铜铃上,“我不是执律者,只是容器。而她——”
话未说完,窗外忽起狂风,吹熄烛火。
黑暗中,线清手中的竹简突然自燃,火焰呈幽蓝色,映照出她苍白的脸。
她望着北方,眼神剧烈波动。
她决定启动“忆尘阵·逆溯版”。
哪怕代价是魂飞魄散,她也要看清——
那深埋地底的律根,究竟是如何开始生长的?
第465章 当根破土前,万物皆默
幽蓝火焰在竹简上静静燃烧,火舌不炽,却仿佛吞噬着天地间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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