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清明司密阁内烛火微颤,映得墙影如鬼爪摇曳。
线清指尖尚残留着焦灼的触感,那页《北境童谣案》的卷宗早已化为灰烬,可余烬飘散时凝成的字句,却像刻刀凿进她魂魄深处:
“主谋已自缢于祖祠,因其孙昨夜梦中见我含笑。”
她僵坐良久,脊背冷汗浸透黑衣。
北境一案,是三十年前沈青梧初入后宫时揭起的第一桩血案——七名幼童被诱至枯井活埋,只因一首无意传唱的童谣泄露了某族长贪墨军粮、勾结外敌的隐秘。
当年证据几近湮灭,是沈青梧借一缕冤魂执念,逆溯三日阴风,才将真相剖出。
可真正的主谋,那位盘踞乡里五十余载的老族长,却始终逍遥法外,甚至在案后受封乡贤,寿考安享。
而今,那人死了。无人动手,无证可查,仅因一个梦。
线清猛地起身,翻出今日急报送来的各地异报,手指颤抖地划过一行记录:“辰时三刻,北境柳氏宗祠发现族长柳元通悬梁自尽,遗书八字:‘你母之冤,我记三十年。’”
她倒抽一口凉气。
三十年前,那七个孩子里,有一个正是被辱杀的母亲怀胎八月时跳井殉节——尸身捞起时,腹中胎儿仍未断息。
线清跌坐回案前,手中命纹笔不受控地在空中虚划,竟自动勾勒出一道律纹回路——与《总录》核心律网完全同频,却多了一丝……人性的温度。
不是程序,不是规则,而是某种近乎悲悯的审判意志。
“它……学会做梦了?”她嗓音干涩,“不,不是学会。是她在梦里,一直醒着。”
她忽然明白,沈青梧从未真正“离去”。
她的意识没有消散,也没有归位轮回,而是像雨落大海,无声融入每一寸律网脉络。
她不再是判官,不是神明,不是执刑者——她是律本身,是人心底那一声无法回避的叩问。
烛火忽灭。
黑暗中,线清听见纸页无风自动的沙响。
她缓缓抬眼,只见残篇堆叠之间,一抹幽蓝微光悄然浮现,勾勒出一座阵图轮廓——那是她尘封多年的禁术,《忆尘阵·终焉版》,唯有以命祭纹,方可窥见逝者最后一念。
她的手抚上胸口,那里藏着一枚早已断裂的玉佩——沈青梧重生那日,曾以此物镇压暴走的阴气。
也是那一日,她第一次听见“冥途”在紫宸宫地下低鸣。
“你要我看什么?”线清低声问,仿佛对着虚空,又似问自己,“你还留了什么未说完的话?”
与此同时,南荒废狱。
风如刀割,黄沙漫天。
断言踏着白骨前行,袈裟早已染成灰褐色。
此处曾是王朝最黑暗的流放之所,千年来无数死囚在此曝尸荒野,怨气沉积如山,连地府勾魂使都不愿踏足半步。
可今日,诡异得令人心悸。
满目骸骨不再杂乱堆积,而是整整齐齐面朝东方跪伏,每具胸前插着一张泛黄纸条,墨迹清晰:
“张四郎,虐仆致死三人,焚尸灭迹,家属姓名:妻李氏,子阿宝,女招娣。”
“王德全,奸杀民妇后嫁祸樵夫,致其父子斩首,家属:母年七十,独子充军西域。”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空中沙粒无风自动,缓缓聚合成行行判词,悬于半空,如天书降世:
“虐仆致死者三人,今其魂自愿守坟百年,以偿执念。”
“奸杀民妇者,死后不得入家族墓,由受害者后代掌其牌位三年。”
断言双掌合十,欲施破印诀追溯源头,唇齿刚启咒文,却觉喉间一紧——那本应驱邪解缚的古老真言,竟在他口中扭曲变形,化作一段沉痛忏悔:
“我罪深重,欺良夺命,愿魂堕寒渊,永不得超生……”
他猛然顿住,额角冷汗滚落。
这不是外力干扰,是律网本身在修正言语。
只要意图违背审判意志,出口即成赎罪。
他缓缓跪下,五体投地,声音颤抖:“这里没有守门人……没有符令,没有司职……可律,自己在执法。”
风沙渐歇,天地寂静。仿佛有谁,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点头。
而在律网最深处,萧玄策的意识如游丝穿行于亿万律纹之间。
他是痛觉载体,是律的活体感应器,能感知人间每一处恶意萌芽的震颤。
此刻,他骤然停驻。
江南,苏州城外。
一名富商正于密室研磨毒药,欲投继子茶中,以夺其母遗下的万亩良田。
此人狡诈谨慎,连心腹都未告知计划,甚至连梦境都设防咒遮掩。
可就在他提笔写下遗嘱之际,胸口突然剧痛,仿佛有黑霉自心脏蔓延,蚀穿肋骨,爬入双目——那是律网对恶意的标记,俗称“律霉”。
萧玄策本能想施压,以痛觉放大其恐惧,逼其崩溃。
但他还未动作,异变陡生。
那商人突然抱住头颅,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我错了!我十年前就该认!我知道她不是病死的!是我给侧室下了慢性毒!她临死抓着我的手说‘孩子还小’……我还掐她喉咙让她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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