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司带兵出来弹压,刀都拔出来了:“滚回去!按令缴粮,否则按通敌论处!”
“通敌?我李家三代住在汉中,通哪门子敌?”李员外豁出去了,“你们大西军来了,我们捐钱捐粮,现在还要把家底掏空!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纷纷。有人小声说:“听说清虏要来了,将军这是要捞最后一笔跑路吧?”
“我看像……”
“那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等死呗。”
场面越来越乱。王都司见势不妙,下令抓人。士兵上前扭住李员外,李家的家丁反抗,双方推搡起来。不知谁先动了手,棍棒刀枪齐出,血溅当场。
等艾能奇闻讯赶到时,府衙门口已经躺了七八个人,李员外脑袋开了瓢,奄奄一息。围观的百姓个个面带怒色,敢怒不敢言。
艾能奇脸色铁青。他知道强征会激起民怨,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把所有闹事者关入大牢。”他冷声道,“再有抗命者,这就是下场!”
士兵押着受伤的李家人和几个闹得凶的百姓走了。人群渐渐散去,但那种压抑的愤怒,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沉默中积蓄力量。
艾能奇回到府衙,疲惫地坐下。周典端茶进来,他看了一眼,忽然问:“周先生,你说……我错了吗?”
周典放下茶碗:“将军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艾能奇苦笑,“是啊,不得已。没有粮,军队要散;强征粮,百姓要反。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周先生,若真守不住……你会跟我走吗?”
周典垂首:“小人说过,将军去哪,小人去哪。”
艾能奇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挥挥手:“你下去吧。”
周典退出堂外,在无人处轻轻舒了口气。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艾能奇察觉了什么。好在没有。
他回到账房,继续整理那些永远理不清的账目。窗外传来隐约的哭喊声——是李员外的家眷在府衙外哭诉。声音凄厉,像刀子刮在人心上。
周典放下笔,走到窗前。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低低压着,像要塌下来。
他想起女儿小时候,总爱在这样的天气里赖在他怀里,说“爹爹,打雷了,怕”。那时他会抱着她,轻声说“不怕,爹爹在”。
现在,女儿在襄阳,他在汉中。中间隔着战乱,隔着生死,隔着这该死的乱世。
他摸了摸怀里那支中空的毛笔。笔杆里已经空了,最新的情报送出去了。接下来,就只能等。
等北边的反应,等清军的动向,等这座城的命运,等自己的生死。
账房里的油灯跳了一下,灯花爆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周典走回桌边,重新拿起笔。账还要继续算,日子还要继续过。
哪怕明天可能就是末日。
窗外,哭喊声渐渐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风声,呜咽着穿过街巷,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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