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历教学的步伐继续向前,玄顽子带着岩磊,渐渐远离了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荒原大泽。随着他们愈发深入人族活动的区域,所见到的部落规模也逐渐变大。这一日,一个依傍着浑浊河流、背靠光秃石山的巨大部落出现在视野尽头,密密麻麻的人影攒动,远远便能听到嘈杂的声响,比起之前路过的零星聚落,显得“兴盛”许多。
“师父,前面那个部落好大啊!”岩磊指着远方,小脸上带着孩童本能的好奇。多年游历,他见识了洪荒的瑰丽与奇异,但如此密集的同族聚居景象,仍让他感到一丝不同于山林野趣的触动。
玄顽子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片区域。以他的眼力,轻易就看穿了那表面的“人气”。没有屋舍,没有田垄,只有利用天然山洞、胡乱堆砌的石堆,以及更多在地上挖掘的浅坑。族人们几乎全身赤裸,仅以脏污的兽皮或树叶蔽体,身上满是污垢与伤痕。他们的眼神空洞麻木,带着与天地抗争的疲惫。这景象,与他当初在苍岩部落所见,何其相似!只是规模更大,那原始与挣扎的氛围也更为浓烈刺眼。当初在苍岩,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考察岩磊的根骨心性上,加之部落规模小,那种原始的生存状态在他混元无极的眼中,不过是“初生族群发展初期的必然阶段”,甚至未曾在他心中留下多少涟漪,只以为是部落太小,尚未发展起来之故。
“此乃‘石肤氏’,”玄顽子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据说其部落中人常年在石山中觅食,皮肤粗粝,且擅长寻找埋藏于地下的块茎,故得此名。在此地诸部落中,算是人口较多的一支。”
师徒二人按下云头,收敛气息,如同两个最普通的流浪者,步行朝着部落内部走去。
越是深入,景象便愈发触目惊心。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混合着汗液、血腥、腐烂物与排泄物的气味。随处可见瘫坐在泥地中的老弱妇孺,骨瘦如柴,眼神呆滞。孩童们赤身裸体,在污秽中奔跑追逐,为了一小块发霉的果肉或带着血丝的骨头互相撕打。他们的腹部因长期营养不良和寄生虫而怪异鼓起,四肢却纤细得可怜。
所谓的“居所”仅是地上挖掘的浅坑,铺着些发霉的干草和破烂兽皮。夜晚的寒冷是致命的威胁,族人只能蜷缩在一起,靠微弱的体温相互依偎。
获取食物的方式完全依赖于原始而危险的狩猎与采集。男人们拿着粗陋的石矛、石斧,成群结队地围捕野兽,往往付出惨重代价才能带回些许肉食。女性和孩童则在周边搜寻一切可果腹之物——野果、草籽、昆虫,甚至是能暂时缓解饥饿的特定泥土。
岩磊的目光扫过这些场景,小脸上原本的好奇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看到了几个族人围着一头刚被石斧砍死的小兽,迫不及待地用粗糙石片割下带着毛发和污血的生肉,直接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猩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淌,染红了胸前的兽皮。周围等待分食的人眼中闪烁着饥饿的绿光。不远处,一个瘦小孩童正趴在地上,舔舐石头上已经发黑的血迹。
这些画面,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在苍岩部落,虽然父母尽力庇护,但他并非没有见过类似的场景。生食肉块,夜宿寒石,与族人争夺有限的食物……这本就是他童年记忆的一部分,是他认知中“人族”正常的生活状态。只是,当初在部落中,有父母的羽翼,有相对熟悉的环境,那种原始和艰难被一定程度地淡化了。而此刻,在一个规模更大、更为“赤裸”的陌生部落里,以一种密集而强烈的方式再次呈现在眼前,让他不由得将眼前所见与记忆中苍岩部落的点点滴滴重叠、对比、印证。
他紧紧抓着玄顽子的衣袖,小手不自觉地用力。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清晰的认知,如同冰冷的河水,缓缓漫过心头:原来,不仅仅是苍岩部落,不仅仅是石肤氏,似乎……所有的人族部落,都是这样生活的。没有温暖的火焰,没有坚固的房屋,没有稳定充足的食物,有的只是日复一日与饥饿、寒冷、疾病和死亡的赤裸搏斗。
“师父……”岩磊的声音有些低沉,不似往常清亮,他仰起头,望着玄顽子,眼中带着一种超越了年龄的迷茫与求证,“这里的人……和苍岩部落的大家……好像都一样。我们人族……一直都是这样……吃生肉,睡在冰冷的地上,害怕黑夜和寒冷吗?没有……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话语中的“我们人族”,让玄顽子心头微微一动。直到此刻,玄顽子才真正将目光从自己这宝贝徒弟身上,稍稍移开,认真地、不带任何超然滤镜地,投注到这些称他为“圣父”的族群整体生存状态之上。之前苍岩部落的景象被他下意识归因于“部落小、未发展”,而此刻,这规模更大的石肤氏,依旧如此!甚至,这一路行来,所见诸多人族聚落,无一例外!
一种明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心中某个被忽略的角落。这不是个别现象,这不是发展快慢的问题!这是……整个族群的生存方式,停滞在了某个极其原始、极其脆弱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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