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是被桃花浸透的。
夕阳西下,漫天霞光将苏州城外桃花堡的千株桃树染上一层暖融的金粉。风过处,落英缤纷,宛如一场永不停歇的胭脂雨。
楚留香一袭月白长衫,斜倚在临水的朱红栏杆上,指尖轻轻敲打着节拍,似乎在应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他身旁,胡铁花正举着酒坛豪饮,酒渍沾湿了他虬结的胡须也浑不在意,而姬冰雁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觥筹交错的宾客。
今日是桃花堡堡主沈太君六十寿辰,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不少。大厅内笑语喧哗,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脂粉香,以及窗外飘来的、甜腻得几乎让人发晕的桃花香气。
“老臭虫,你看什么呢?”胡铁花抹了把嘴,顺着楚留香的目光望去,“满堂的武林豪杰,美酒佳肴,还比不上你看窗外那些花儿?”
楚留香微微一笑,摸了摸鼻子——他这个标志性的动作,不知牵动了多少江湖儿女的心肠。“花自然好看,但有时,人比花更耐看。”
他的目光,落在了大厅角落,那个安静得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女子身上。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朵小小的珍珠珠花,与满堂珠光宝气的女眷相比,朴素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微微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仿佛用力一折就会断掉。那是沈太君一位远房亲戚的孤女,名叫林婉儿,家道中落,前来投奔,在堡中地位颇为尴尬。
似乎感受到了注视,她怯怯地抬起眼,正好对上楚留香含笑的眸子。那双眼睛,像浸在清水里的黑琉璃,纯净中带着一丝惊慌,如同林间受惊的小鹿,迅速又垂了下去,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意更深了些。
就在这时,寿宴的主角,精神矍铄的沈太君在丫鬟的搀扶下,笑着招呼各位宾客尽兴。侍女们鱼贯而入,端上一道道珍馐美味。当一名绿衣侍女端着一盏白玉酒杯,走向林婉儿时,意外发生了。
不知是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还是被谁撞了,那侍女一个踉跄,手中的托盘倾斜,那盏盛满琥珀色美酒的玉杯,直直地朝着林婉儿飞去!
“啊!”林婉儿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宽大的衣袖带倒了面前自己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清酒。酒液泼洒出来,染湿了她素雅的衣裙,更显得她狼狈不堪。那飞来的玉杯,则被一只修长、稳定的手在空中轻轻巧巧地接住,滴酒未洒。
“姑娘,受惊了。”楚留香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侧,将玉杯轻轻放回赶来的侍女托盘中,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林婉儿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是真正的惊魂未定,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细微的泪珠。“多…多谢香帅。”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
“举手之劳。”楚留香笑了笑,目光在她被酒液濡湿、隐约勾勒出纤细小腿轮廓的裙摆上扫过,随即自然地移开,解下自己素白的外衫,动作轻柔地披在了她的肩上,挡住了那片狼藉。“春夜寒凉,莫要染了风寒。”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引得周遭宾客纷纷侧目。有对楚留香风度的赞赏,也有对林婉儿那楚楚动人姿态的怜惜。负责寿宴安排的管家沈忠,一个面容严肃、衣着一丝不苟的中年人,立刻快步上前,先是狠狠瞪了那失手的侍女一眼,然后对林婉儿躬身道:“表小姐恕罪,下人毛手毛脚,惊扰您了。”
“不…不碍事的。”林婉儿裹紧了带着清雅男子气息的外衫,轻轻摇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沈忠又转向楚留香,言辞恳切:“多谢香帅出手,否则惊了贵客,老奴万死难辞其咎。”
楚留香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的目光在沈忠那张刻板严谨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林婉儿身上,语气温和:“林姑娘可需要下去更衣?”
林婉儿却轻轻摇头,低声道:“不必麻烦,我…我坐一会儿就好。”她似乎很不习惯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微微向楚留香身后缩了缩,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鸟。
楚留香便不再多言,只是对沈忠微微颔首。沈忠会意,立刻指挥下人清理现场,又狠狠训斥了那面色惨白、几乎要哭出来的侍女几句,命她下去领罚。一场小小的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宴席继续,气氛很快又重新热闹起来。只是楚留香回到座位时,胡铁花凑过来,挤眉弄眼地低声道:“好你个老臭虫,真是怜香惜玉得很啊!”
楚留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而不语。他只是在想,方才那侍女跌倒的瞬间,他似乎闻到一股极淡、极清冷的香气,不同于桃花的甜腻,也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脂粉香,倒像是……雪后初霁,寒梅映雪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冷冽。那香气,似乎是从林婉儿那个方向飘来的。
是因为她身上佩戴了什么香囊吗?还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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