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深陷吕布阳谋与内斗漩涡,青州、河内、并州等地战火炽烈,唯独幽州治所蓟城,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罩住,呈现一种令人窒息的、死水般的平静。这平静底下,并非安稳,而是欲动不能、欲救无力的沉重压抑。
坐镇于此的,是袁绍次子袁熙。
与长兄袁谭的刚烈果决、三弟袁尚身处中枢的优柔机心皆不同,袁熙生性更为持重,甚至有些过于谨慎,近乎平庸。也正因这份不见锋芒的稳当,在袁绍势力极盛时,他被委以镇守幽州之责,专司北疆防务,抵御乌桓、鲜卑等部侵扰,算是以其特有的“稳”,为父亲经营后方基业。
多年来,他勤勉履职,未曾有开疆拓土之显赫战功,却也未让北境防线出现大的纰漏。对于袁谭与袁尚之间日益白热化的嗣位之争,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费解的沉默。既未响应袁谭或明或暗的拉拢,也未曾明确站队被审配、逢纪等人拥戴的袁尚。在外人看来,这或是骑墙观望,明哲保身。唯有袁熙自己及少数心腹深知,这更多是一种清醒的无奈。
幽州地处边陲,民风固然彪悍,但地广人稀,产出远不及冀州丰饶。袁熙手中真正能倚仗的,是那些常年与胡人周旋、擅长守土保境的边军,以及维持各郡秩序的郡国兵。这些兵马,守御本土尚可,论及数量、装备及野战攻坚能力,与颜良、文丑、张合等人所率的河北核心精锐相差甚远。他若贸然卷入邺城旋涡,非但可能引火烧身,更可能导致北疆门户洞开,给虎视眈眈的胡虏以可乘之机——那无疑将是动摇袁氏根本的大罪。
因此,当袁谭在青州苦苦支撑、屡屡求援时,他只能挤出部分粮草象征性地支援,却无法派出哪怕一支像样的部队南下。当袁尚在邺城焦头烂额、亟需支持时,他也只能上表声援,却无法抽调麾下那些维系着漫长防线的宝贵边军。他就如同一个被固定在北疆烽火台上的守夜人,眼睁睁眺望着帝国中心燃起冲天烈焰,却因职责枷锁,无法离开岗位半步。
如今,那场大火,已呈燎原之势,即将吞噬一切。
太守府内,气氛压抑。袁熙面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面前案几上堆积的各方情报,字字句句都透着败亡的气息。袁谭投降,青州易帜;颜良、文丑强渡黄河惨败,精锐折损;张合奇袭被困,音讯断绝;高览败于曹操,丧师失地……每一条消息,都似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闷痛难当。
“二公子,”一名追随多年的老臣声音沙哑,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邺城形势,已是危如累卵。大将军(袁绍)病情反复,消息不通。我等…是否不能再坐视了?是设法南下驰援邺城,还是…另做打算?”话未说尽,但其中的彷徨与试探显而易见。
袁熙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因疲惫和焦虑而干涩:“行动?如何行动?南下?我军主力一动,乌桓、鲜卑的探子岂会不知?他们若趁虚而入,幽州顷刻间便是烽烟四起!届时,父帅辛苦打下的这片基业,连最后一块稍显安稳的角落也保不住!驰援邺城?公与(沮授)先生、元皓(田丰)先生皆在邺城,他们若有良策,局势何至于此?连颜良、文丑二位将军都…”他说不下去了,痛苦地闭上双眼,仿佛那样就能隔绝那些令人绝望的消息。
他何尝不想振臂一呼,力挽狂澜?但现实冰冷如铁。幽州的军队,守土有余,远征乏力。更何况,如今邺城已被吕布大军三面合围,他这点兵马填进去,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徒增伤亡罢了。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邺城陷落,看着大将军毕生心血……”老臣的声音颤抖,带着哽咽。
袁熙沉默,那沉默沉重得仿佛能压垮屋顶。良久,他才仿佛用尽力气般开口,声音低哑:“我已密令渔阳、上谷两郡,抽调部分机动兵马,秘密向范阳、代郡方向移动。至少…做出南下的姿态,或可稍稍牵制吕布部分兵力,为邺城减轻一丝压力。同时,严令各郡,尤其是西面与并州接壤之处,加强戒备,多派斥候,严防张绣、赵云部突入我境。”
这已是他权衡再三后,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如寒冰般包裹住他。他镇守幽州,本意是辅佐父亲,稳固后方,成为家族的坚实屏障。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的大厦将倾,自己空怀满腔忠忱与悲愤,却无半点回天之力。他甚至不敢深想,一旦邺城最终陷落,病重的父亲将面临何等境遇?而自己,又该以何面目立于这天地之间?这幽州,未来又将飘向何方?
“还有一事,”一名负责边境情报的将领沉声禀报,“并州方向,乌桓人虽被赵云击退,但据报,辽东公孙度派出的使者,近日在乌桓各部落间活动异常频繁,携有重礼。”
袁熙眼中厉色一闪,方才的颓唐被一股陡然升起的刚烈之气冲淡些许:“辽东…公孙度!哼,果然是闻着腥味便想来撕咬的豺狼!传令边境诸将,给我死死盯住乌桓与辽东的一切动向!告诉他们,我袁家还没亡呢!只要我袁熙一日还在幽州,就绝不容外敌践踏父帅一寸疆土!”
这一刻,这个素来以持重乃至平庸示人的二公子,身上竟迸发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决绝气势,那是深植于血脉中的袁氏骄傲。然而,这抹刚烈之色,在席卷整个北方的惊涛骇浪面前,终究显得微弱而孤独。
幽州,成了河北势力版图中最后一片尚未被战火直接焚烧,却也最为孤立无援的“孤岛”。袁熙,便是这座孤岛上最后的守灯塔人。明知脚下巨舰已千疮百孔,正在缓缓沉没,却因那份融入骨血的职责与对父辈基业最后的执着,无法弃船逃生。他只能坚守在这最后的岗位上,伴随着无尽的悲凉与日益深重的绝望,等待着那最终时刻的来临。他的存在,或许无法扭转河北覆亡的宿命,但他这份近乎执拗的“孤忠”,却在这乱世末路的画卷上,涂抹了一笔复杂而沉重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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