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的手穿过光圈的瞬间,像是被一层温水包裹。她没来得及反应,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前栽去。地面不再是雪地的松软,而是坚硬的石板路,鞋底磕出一声闷响。
风雪消失了。耳边炸开的是另一种声音——远处有低沉的炮响,像雷在云里滚,一下下砸进胸口。街边小贩用上海话吆喝着“大饼油条”,隔壁又传来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唱段。空气潮湿,混着煤烟味、雨水和某种说不清的腥气。
她踉跄站稳,第一反应是摸右耳。银质音符耳钉还在,触感微凉。她喘了口气,视线扫过四周。
这不是现代。不是她知道的任何一条仿古商业街。
高高低低的房子挤在一起,有的是红砖洋楼,铁栏阳台挂着晾晒的衣裳;有的是木头搭的老屋,招牌歪斜,写着“茶馆”“当铺”。头顶电线交错,几面旗子挂在不同屋顶上,颜色杂乱。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抱着箱子快步走过,差点撞到她,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没停。
林清歌低头看自己。深棕色卫衣、阔腿牛仔裤、运动鞋——在这群穿旗袍、中山装、短打的人中间,她就像从画外闯进来的一笔。
“别动。”周砚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他比她落地快半步,已经退到了墙根阴影里,背贴着砖面,目光快速扫视街道两端。他的衬衫第三颗纽扣缝着半截乐谱,钢笔仍别在胸前口袋,指虎套在右手食指上,没摘。
林清歌立刻侧身,借着一辆停在路边的黄包车挡住身形。车身漆色斑驳,轮子沾满泥水,车夫不在。
“哪年?”她压低声音问。
“租界区边缘。”周砚秋没直接回答,“建筑风格混杂,电力普及但路面维护差,治安应该由多方共管。再看人流。”他微微偏头,示意前方路口。
几个背着包袱的女人匆匆走过,怀里搂着孩子。一个戴礼帽的男人站在报亭前翻报纸,领带歪了,脸色发白。远处有巡捕吹哨子,人群开始往两边散。
“逃难的不少。”林清歌接话,“不是日常通勤。”
她正说着,旁边一位提篮老妇人经过,忽然顿住脚步,盯着她看了两秒,嘴唇动了动,低声说了句:“洋场妖怪。”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林清歌没动,心跳却快了一拍。
老妇人加快脚步走了,可那句话像扔进水里的石头,涟漪已经荡开。街对面有个穿制服的巡警抬头望了一眼,朝这边挪了半步。
“走。”周砚秋说。
他脱下自己的黑色外袍,一把披在林清歌肩上。布料宽大,刚好盖住她的卫衣和牛仔裤,只露出一截裤脚和鞋尖。他伸手拉了下兜帽,遮住她大半张脸。
“少说话,跟紧我。”
两人贴着墙根移动。周砚秋走在前面,步伐不急不缓,像是寻常过路的行人。林清歌低头跟着,手悄悄伸进卫衣兜,攥住耳机线。手机还在,音频文件也还在,但她知道,现在用不上了。
他们绕过两个拐角,进入一条更窄的巷子。垃圾堆在墙角,一股馊味扑鼻。尽头是个塌了半边的报亭,木架子歪斜,玻璃碎了一地。
周砚秋停下,回头看了眼确认没人跟来,才示意她靠近。
林清歌蹲下,在废纸堆里翻找。几张旧报纸被雨泡过,字迹模糊。她抽出一张相对完整的,抖了抖水,凑近看。
《申报》。
日期印着:民国三十一年冬月十五。
她默算了一下,1942年冬天。
“对上了。”她轻声说,“二战时期,上海沦陷阶段。”
周砚秋站在报亭外守着,手指无意识摩挲钢笔笔帽。他没说话,但肩膀绷得很紧。
林清歌把报纸折好塞进内袋。她抬头看天,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街角有家药房,橱窗里摆着西药瓶,门口立着日文告示。再过去一点,一家裁缝铺挂着英国国旗,可门板上贴着封条。
“多国势力交界处。”她说,“公共租界边缘,可能快到虹口方向。”
周砚秋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墙上。
那是一面被雨水泡胀的砖墙,原本刷的白灰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暗红的砖块。墙角有一道涂鸦,像是用炭条或烧焦的木棍画的,线条断续,却被雨水冲刷得只剩轮廓。
可林清歌一眼认出那个形状。
三短一长两短的弧线,围成一个不规则圆环,中心一点凸起——和他们在雪域岩壁前破解的星图禁制,几乎同源。
“你看到了?”她问。
周砚秋点头,没靠近,只是远远盯着。“有人留下记号。”
“人为的?还是……本来就有的?”
“不清楚。”他声音压得很低,“但能画出这种结构的人,不会是普通人。”
林清歌站起身,环顾四周。巷子安静,只有远处街道的嘈杂声断续传来。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们穿过来的时候,门那边的钟楼还在。”她说,“就在光圈另一端,尖顶,周围是密集的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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