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像沉入一潭冰冷粘稠的死水。
三婶收留了我,但她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我成了她家一个沉默的影子。白天,她出去帮人浆洗缝补,或者下地干点零活,我就留在那个小小的、光线昏暗的院子里。我不敢再靠近镇子西头的济世堂废墟,甚至不敢朝那个方向张望。偶尔在街上遇到曾经来药铺看过病的熟人,他们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和叹息,那目光像针一样扎人。
“唉,老苏先生那么好的人……”
“可怜了这孩子……”
“听说是遭了天谴?那晚的雷,吓死个人哟……”
窃窃私语像苍蝇一样嗡嗡地钻进耳朵。我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把自己藏起来。那个雨夜的恐怖景象,连同这些目光和议论,像沉重的石头压在我胸口,让我喘不过气。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一闭上眼,就是翻滚的黑气,无声哀嚎的鬼脸,刺目的雷光,还有爷爷最后变得年轻却又无比陌生的、被光芒吞噬的侧脸。掌心那道红痕在夜深人静时,灼热感会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涌动。
白天,我变得异常沉默。三婶的儿子,比我大几岁的铁柱,起初还好奇地想拉我一起玩,但我总是呆呆地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几只刨食的鸡,或者盯着墙角砖缝里顽强钻出的几株杂草,眼神空洞。他叫我,我也反应迟钝。
“小念,你咋了?跟丢了魂似的?”铁柱终于忍不住,凑到我面前,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猛地回神,下意识地看向他。就在目光触及他脸庞的瞬间——
嗡!
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细微震颤,毫无征兆地掠过!
眼前的世界,猛地“褪色”了!
铁柱那张带着点憨厚和好奇的脸,他身后的土墙、院里的鸡、天空……所有鲜艳的色彩瞬间黯淡、剥离,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白的薄纱。而在这片灰白的世界里,铁柱的身体内部,却清晰地“亮”了起来!
不是真正的发光,而是一种奇异的视觉感知。我看到他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像河流的支流;看到更深处一根根白色的骨骼轮廓;看到一团模糊的、跳动的红色光影——那是他的心脏位置。这些景象,如同用最淡的墨线勾勒在灰白的背景上,清晰得不可思议!
但这还不是最让我震惊的。
在铁柱左肩靠近脖颈的位置,那片灰白的“背景”上,突兀地凝聚着一小团东西!
那是一种极其暗淡、近乎透明的、带着浑浊感的灰黄色“雾气”。它像一小块污渍,粘附在铁柱身体内部的结构图上,大约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边缘模糊。这团灰黄雾气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缓慢地、极其微弱地旋转着,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污浊”感。它和周围干净清晰的脉络骨骼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呃……”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
“小念?”铁柱被我吓了一跳,看着我的眼神像看怪物,“你咋了?脸白得跟纸一样!”
我死死地盯着他左肩那块位置,心脏狂跳。那是什么?那团灰黄色的雾气是什么?它让我本能地感到厌恶和排斥,就像……就像那天在药铺里闻到那股腐臭黑气时的感觉,只是微弱了无数倍!
“没……没事。”我低下头,不敢再看,声音干涩,“有点冷。”
铁柱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看艳阳高照的天空,嘀咕了一句:“怪人。”转身跑开了。
我却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湿了贴身的旧褂子。刚才看到的景象,绝不是幻觉!那灰黄的雾气……难道就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难道那就是爷爷最后在我脑海里留下的那句话所指的……“病气”?天道崩坏的伤口?
接下来的几天,我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混乱。我不敢再看任何人!走在街上,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生怕一抬头,就看到别人身体里那可怕的、代表“病气”的污浊雾气。我变得畏畏缩缩,像只受惊的鹌鹑。
然而,恐惧之中,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抑制的躁动却在悄然滋生。那躁动如同种子在黑暗中萌发,带着对“真相”的病态渴望。
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午后,三婶去河边洗衣裳了,铁柱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小小的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人。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我坐在门槛上,看着自己摊开的、沾着泥土的掌心。那道红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那种若有若无的灼热感和联系感,却越来越清晰。
“病气……”我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一个念头如同恶魔的低语,在我脑中盘旋:再看一次。看看自己。
强烈的冲动压倒了恐惧。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着那天“看”铁柱时的感觉。集中精神,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向自己的手掌。
嗡!
熟悉的震颤感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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