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佩拉星的清晨湿润而富有生机,空气中弥漫着腐殖土的深沉芬芳和不知名野花的清甜,与巢都世界铁锈、腐败和化学烟雾的气息截然不同。张远站在及膝的冰凉草丛中,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过分清新的空气几乎让他有些醉氧般的微醺。
他微微眯着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看着亿万颗碎钻般的露珠在宽叶锯齿草尖上折射出“卡吕普索”恒星的七彩光芒。远处地平线上,“守望者”卫星如同冷漠的巨眼凝视大地,而“窃贼”卫星则像匆忙的幽灵试图逃离渐亮的天空,构成一幅诡异而壮丽的画卷。
然而,这份由奇异自然带来的短暂宁静,很快被运输舰简报室内冰冷、凝重的气氛所取代。金属墙壁泛着冷光,空气中残留着循环过滤后的稀薄氧气味,与门外传来的生机勃勃形成讽刺的对比。高级军官们围坐在金属长桌旁,脸色大多严肃。
张远看着数据板上由星语庭转译、来自帝国军务部的回执信息,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脸上那副混不吝的悠闲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被一种“你他妈在逗我”的荒谬感取代。
他抬起头,看向长桌首位的瓦洛上校,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所以…咱们这次的‘意外降落’,就这么变成了帝国官方钦定的、全新的‘收复失地’任务?”他的眉毛挑得老高,仿佛听到了本年度最离谱的笑话。
瓦洛上校端坐在那里,如同一块历经风浪的礁石。他那张带着狰狞伤疤、安装着机械义眼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他慢条斯理地端起一杯冒着热气的、用储存的改良紫色喇叭菌冲泡的茶水,抿了一口,才用沉稳而毋庸置疑的语气纠正道:“不,张远少校,不是‘变成’。”
他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根据这份回执,帝国一开始派我们来的‘既定目标’,就是‘评估并确保’这颗…嗯,记录上早已判定为‘失陷/无价值’,但不知为何仍然‘生机盎然’的星球,以及其所在的卡吕普索之眼星系。”他特意在“既定目标”和“生机盎然”上加了重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官僚体系的嘲讽。
张远身体向后一靠,椅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揉了揉眉心,试图消化这个信息,脸上写满了“扯淡”两个字:“……上校,您确定回执信息里,除了这句轻飘飘的‘评估确保’,再没提及其他?比如,一支帝国海军舰队正在路上?哪怕是一个中队的月级巡洋舰?或者至少给咱们补充点人手?哪怕是从隔壁星系抽调的PDF也行啊!”他的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仿佛期待军务部能突然良心发现。
“没有。”瓦洛的回答干脆利落,像一块冰冷的钢铁砸在地上,“军务部认为,一支‘满编且战功卓着’的星界军步兵团”
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个定语在此刻格外刺耳,“足以处理‘局部生态恢复异常’的农业世界‘遗留问题’。”他机械义眼的红光微微闪烁,语气平稳,但内容却荒谬得让人想发笑。
“局部…生态恢复异常?!遗留问题?!”张远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他差点想把手里的数据板拍在桌上,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手指用力得有些发白,“咱们头顶上他妈悬着一整支泰伦虫巢舰队!外面那片漂亮的大海有一半都染成了恶心的紫色!你管这叫‘局部异常’?!咱们就只是一个三万多人的步兵团!咱们拿什么去打一支舰队?拿锄头吗?用我种的蘑菇砸死它们?”
他越说越激动,旁边的瓦尔拉政委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用严厉的眼神示意他注意言辞和仪态。张远撇撇嘴,稍微收敛了一点,但依旧愤愤不平,压低了声音继续抱怨,“而且我他妈最想不通的是,既然外面有虫子舰队,我们那艘破运输船当初是怎么‘精准’地突破包围网掉进来的?!这导航员是帝皇亲赐福了吗?还是说虫子的导航也跟帝国行政部一个水平?”
瓦洛上校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与会的其他军官——一脸无奈、正无意识拨弄着老式指北针的瑞卡兹少校,仿佛能永远保持石头般严肃表情的伊格纳特政委。
“事实上,少校,”瓦洛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根据星语庭碎片化的信息以及我们与本地‘堡垒会议’的初步接触,可以得知大约在两百年前,赫斯佩拉星系就已经被帝国行政部记录在‘已丧失价值’名单里了。当时的行星总督府体系已经崩溃。现在管理本地残余力量的,是后来组成的、以一位名叫卡西亚·雷德格雷夫的女士为首的‘堡垒会议’。本地的PDF也在被泰伦击溃后重组,现在自称‘根与犁军团’。”
他顿了顿,机械义眼盯着张远,语气加重:“至于我们的运输舰为何能进来…张远少校,你可以猜猜看,为什么咱们迫降时,那支泰伦舰队,至今仍然只是停留在星球轨道背面,进行生物质转化和孵化,而不是直接碾碎我们这点可怜的抵抗力量?为什么我们的降落过程,除了常规的电磁干扰,并未遭遇实质性的轨道打击?它们像是在…圈养,或者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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