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城----天守阁
空的双脚踏出天守阁门槛的瞬间,仿佛跨越了某种不可见的边界——从神明威压笼罩的领域,重返凡俗的人世。
然而他的意识仍旧滞留在方才那间空旷肃杀的厅堂里,滞留在「女士」化为飞灰的刹那,滞留在雷电将军那双深紫色眼眸投来的、不含一丝情感的目光中。
世界在他眼前摇晃、模糊,如同浸入水中的墨画。雨后的空气本该清新,此刻却混杂着一股焦灼的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刺痛着气管,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提醒他刚刚目睹了何等的终结。
“空、空,你还好吗?”派蒙细小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她小小的手掌紧抓着他肩部的衣物,“你的手好凉......”
空依言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指节泛着用力过度后的苍白。他试图握紧拳头,命令它们停止这软弱的战栗,可肌肉仿佛脱离了掌控,自顾自地维持着那暴露内心震撼的频率。
此刻充斥他身心的,是某种更为深沉、更为粘稠的东西——一种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认知到自身渺小如尘埃的眩晕;一种无论怎样挣扎、怎样奔跑,似乎都无法触及事件核心的无力感。就像立于万丈深渊之畔,低头凝望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知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却连后退的力气都被抽空。
雨已停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厚重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再度倾泻雨水。天守阁前的广场被洗刷得湿漉漉的,墨色的石板地面映照出铅灰色的天光,形成一片冰冷光滑的镜面。
万叶冲在最前方,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在潮湿的空气中飞扬,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
紧随其后的五郎,犬耳因极度的警觉而高高竖起,尖端微微颤动,捕捉着风中每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毛茸茸的尾巴不再悠闲摆动,而是紧绷着,尾尖的毛发甚至有些炸开。
数十名反抗军士兵跟在两人身后,他们的装备并不统一,甚至有些简陋,盔甲上满是战斗留下的痕迹,但每个人的眼神都燃烧着相似的火焰——那是被逼至绝境后反弹而起的决绝,是对不公命运的愤怒,是哪怕螳臂当车也要一试的勇气。
“空!派蒙!”五郎率先看到了他们,紧绷的神情明显一松,犬耳也向后撇了撇,露出如释重负的姿态,“你们没事!太好了——”
五郎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充满了真挚的庆幸。这声呼喊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空混沌的脑海中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然而,这庆幸的涟漪尚未扩散开来,便被更狂暴的漩涡瞬间吞噬。
空甚至没有感觉到背后空气的流动发生变化,他身后的空间仿佛变成了脆弱的玻璃,被无形巨力狠狠拧转、撕裂。
滋啦——!
刺耳的、仿佛布料被暴力撕开的声音凭空炸响。
空背后的虚空,紫色的雷光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又似疯狂增殖的血管,从看不见的伤口中猛然窜出。
它们并非无序蔓延,而是以某种冷酷的韵律迅速编织、交错,眨眼间构成一扇缓缓旋转的、由纯粹雷电构成的“门”。门扉中央,雷光如液体般向内坍缩、凝聚,塑造成一个高挑、威严、笼罩在无尽雷威中的身影。
雷电将军手中那柄长刀,刀身映照着天光与雷光,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寒芒。而此刻,那柄刀已然高举过头,蓄势待发。
时间感知在极端危机下发生了奇异的畸变。
对空而言,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他清晰地看见万叶眼中骤缩的瞳孔,看见那枫红底色上瞬间掠过的极致惊骇;他看见五郎张大的嘴,那句未竟的“太好了”凝固在唇边,化为无声的惊愕;他看见反抗军士兵们脸上刚刚升起的松懈表情,像被打碎的瓷器般僵住、碎裂,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他甚至能看见派蒙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小脸,听见她喉咙里挤出的、短促尖锐到变调的尖叫。
而他自己,则像一尊被浇铸在琥珀中的虫豸。意识疯狂呐喊着“动起来!躲开!反击!”,可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背叛了大脑的命令,死死地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宣告终结的刀锋,以看似缓慢、实则超越凡俗反应极限的速度,斩落。
刀刃切开空气。
没有风声,只有一种低沉压抑的嗡鸣。刀锋所过之处,空气被狂暴的雷元素电离,呈现出一片妖异的淡紫色,细小的、如同有生命的紫色电蛇在刃缘跳跃、游走,发出滋滋的轻响。
这一刀,摒弃了一切华而不实的技巧与声势,将杀戮的艺术精简到了极致——速度,与精准。快到超越思维,准到断绝生机。
空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思考停滞,而是所有的思绪、情感、记忆,都在那迫近的死亡锋刃前被碾得粉碎。
视野中,只剩下那不断放大的刀锋,光滑如镜的刀面上,映出他自己苍白失血的脸,映出那双因绝望而睁大的、倒映着紫色雷光的眼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