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保忠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病房里刚才那点严肃紧张的气氛瞬间被这笑声冲得烟消云散。
他看着林白难得笑得这么开怀,心里也畅快极了。
笑了好一会儿,他抬手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重新在床边坐下,表情忽然变得认真而柔和,与刚才的豪迈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屈保忠收敛了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家长里短的亲近感,像是在说什么私密话,“林白啊,这儿也没外人,我问你点掏心窝子的话。”
林白也止住了笑,安静地看着师长,等待下文。
屈保忠师长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叹息声沉甸甸的,他不再看天花板,目光缓缓落在林白年轻却写满坚韧的脸上。
“小林啊,” 屈保忠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砂纸打磨过,透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真挚,
“说实话……从你小子第一次出现在我那办公室露的那一手,惦记你的人就没消停过!”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又复杂,像是穿过时光,看到了那些纷至沓来的橄榄枝。
“作战指挥中心那帮家伙,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相中你这脑子,觉得搁在作战室当个参谋,摆弄沙盘、推演预案,是块好钢!”
“网络监督办那帮技术头子,鼻子比狗还灵!你搞防御网那几下子露出来,他们就闻着味儿来了!恨不得立刻把你调过去当个‘秘密武器’,专门对付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魑魅魍魉!”
“还有组织宣传部那帮笔杆子……嘿!”屈保忠嘴角撇了撇,带着无可奈何,“说你是什么‘新时代技术尖兵’的标杆,要树典型,要大宣传!要把你放到更‘亮堂’的地方去发光发热!”
“林林总总,太多了!”
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最后重重落在自己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可我屈保忠,”他挺直了些腰背,声音陡然拔高,“硬是一个都没松口!”
他再次看向林白,那份威严又瞬间融化,变成了一种近乎父亲般的考量:
“为什么?因为我一直在琢磨,到底要把你林白这块好钢,放在哪个犄角旮旯,才能真正锻成一把趁手的好刀!
猛虎师这块磨刀石,能把你磨出什么样子?我不能草率,更不能把你随随便便交出去挥霍了!”
屈保忠的目光扫过林白身上厚重的石膏和绷带,那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见怪不怪”的军人式的平静,以及一丝更加坚定的信任。
“这次你伤得重,我知道。”
他的声音再次低沉下来,
“不少人,听见风声,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觉得林白不行了,废了,该挪位置了,该去养着了。”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几乎是斩钉截铁地低吼出来:
“放他娘的屁!”
屈保忠身体前倾,目光死死锁住林白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
“在我屈保忠心里,你林白,从来就不是个孬兵!以前不是,现在更他妈不是!”
他喘了口气,像是在积蓄力量,然后吐出一连串掷地有声、如同钢铁誓言般的话语:
“腿!”他指着林白被固定住的腿,“就算它恢复得慢点,瘸了!折了!老子照样信你!咱们还有脑子!
你那颗脑袋瓜子里装着的东西,比多少好腿都值钱!”
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就算…你脑子转得不如以前那么快了!钝了!咱们还有把子力气!卸不了炮弹,搬不了沙袋?那总能给新兵蛋子们讲讲经验,看看装备,当个技术顾问!部队这么大,总有你能使上劲的地方!”
屈保忠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小小的病房里回荡,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近乎残酷的浪漫和对生命价值的绝对信仰。
“就算什么都没有了,咱们部队还有后勤农场!还有大片的土地!
老子给你批块最好的地!给你配最好的种子!
老子就信,就算让你林白去种地!
你他娘的也能给我种出不一样的庄稼来!垄沟比别人直!麦穗比别人壮!因为你骨子里刻着咱军人的魂儿!这股劲儿,丢不了!”
林白静静地听着。
病房里只有师长粗重的呼吸声,和他自己胸腔里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他眨了眨眼。
眼眶深处猛地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胀和灼热,像是有滚烫的液体被强行压了回去。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连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份信任,这份近乎偏执的挽留,这份如同磐石般的承诺……
像一个滚烫的烙印,深深烫在了他心底最柔软也是最坚韧的地方。
他微微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所有的情绪,都在那轻轻的一眨眼和骤然紧抿的唇线里了。
师长屈保忠继续说:“你这个兵,我是真舍不得把你再放回一线作战部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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