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看着师长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清澈的眼睛弯成月牙:“师长,您这也太夸张了吧?我看唐部长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对“大人物”忙碌程度的认知,“他们一天天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处理,总不可能天天往我这个小小的列兵病房里跑吧?那也太不像话了。”
屈保忠没被他的轻松说服,反而抬了抬手,压低声音,神情带着老狐狸般的洞悉:“小子,你还嫩!自古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唐瑞安那个级别的,事多、顾忌也多,亲自来一次两次就顶天了。
可他下面那些人呢?那些想沾包、想攀附、想借你这东风往上爬的‘小鬼’呢?他们可没那么多顾忌,也闲得很!”
他哼了一声,“更别说,这些人背后,未必没有点更高处那些微妙心思的支持。”
林白眨眨眼,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下意识地想反驳:“师长,我也没……”他想说自己也没那么重要,不值得这么多人惦记。
话没说完,屈保忠已经恨铁不成钢地直接上手了!
他那粗糙有力的食指,带着点气的力道,“咚”的一声,精准地戳在林白光洁的额头上,力道不重,却带着长辈特有的威慑力,戳得林白的脑袋都往后仰了仰。
“没?没什么没!”屈保忠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字字如锤,敲在林白心坎上,
“臭小子!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次立的功,不过就是在电脑前动动脑子,在键盘上敲敲手指头那么简单?”
他俯下身,锐利的目光紧锁着林白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档案里新增的那几页纸,那几项成果,是一个人甚至一个单位、一个庞大的系统,倾尽五年、甚至十年心血都未必能触摸到的门槛!
你小子倒好,半个月捣鼓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林白,“现在,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你还觉得自己做的事微不足道吗?你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小的列兵’吗?”
林白被戳得额头微红,更被这番话震得心头发颤。
他嘴角的笑意消失了,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
沉默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近乎残酷地直面自己创造的价值与带来的冲击。
看着年轻人骤然沉重下来的神色,屈保忠心里也涌起一阵心疼,但更多的是必须让他认清现实的决心。
他重重叹了口气,大手落在林白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力道沉甸甸的。
“林白啊,‘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应该就明白。你现在怀里揣着的不是玉璧,是国之重器啊!”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次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每一次操作都留下无法反驳的痕迹,环环相扣,清晰可查,每一步都经得起放大镜推敲,你以为迎接你的就只是鲜花和掌声吗?”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锋:“不!那等着你的,更有可能是嫉妒啃噬出的冷箭,是来自暗处的巴掌,甚至……”
他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却带着冰碴,“是让你百口莫辩的污蔑和铁窗牢狱之灾!那些眼红心黑的人,有的是法子!”
林白的呼吸微微一窒。
他抬头看向师长,那双总是充满阳光和澄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某种沉重的底色。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涩,却异常清晰:“师长……我明白了。”
明白师长坚持换病房的深意,
也明白自己身处风暴中心的现实。
屈保忠看着他那双终于褪去最后一丝天真的眼睛,知道这孩子是真的懂了。
欣慰之余,心底也泛起一丝苦涩。
谁不想让自家的崽子在干净透明柔软的环境茁壮成长!
他用力拍了拍林白的肩膀:“好孩子!你就是太通透了,但不是什么事都能看得透亮。”
他语气转为语重心长的教导,“记住,你的细致入微,你那近乎苛刻的程序正义和文档记录,就是你最好的护身符!
在这个位置上,立功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在立功的同时,赢得干干净净,让那些躲在暗处等着揪你小辫子、嫉妒你眼珠子通红的人,
就算把牙齿咬碎了,也挑不出你一丝毛病,只能干瞪眼!这才是真正的胜利,立于不败之地的胜利!”
“是!师长!”林白重重地点了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茧般的坚定,“我明白了!”
屈保忠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又揉了揉林白的头发:“行了,琢磨透了就好。你这脑子,想通了就没事了。”
他终于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安全感,“你等着,我这就去安排!”
脚步声远去,病房门关上。
林白独自坐在病床上,目光低垂,长久地凝视着身下洁白的床单。
日光灯的冷光映在上面,刺得眼睛有些发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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