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热闹与香气渐渐散去,食堂里只剩下收拾碗筷的声响和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窗外,雪域高原的暮色来得比平原更快,铅灰色的云层低垂,远处的雪山轮廓只剩下暗淡的影子。
金航团长起身,紧了紧领口,对张维道:“张维,例行巡逻时间到了,跟我去一趟?正好带你看看咱们现在巡线的变化。”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像是邀请老战友检阅他守护的疆土。
张维立刻应道:“去!当然去!”
他随即转向身边的林白,语气变得温和而带着询问:“小白,一起去走走?就当消消食,也看看咱们这儿的‘风景’?”
他深知这海拔5300米巡逻路的艰辛和风险,但又觉得林白既然此次作为技术专家,多了解一线环境也是好的。
林白正弯腰整理着调试工具箱,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眼神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班长,你和团长去吧。我趁着天还有点光,正好把带来的设备调试一下。
晚上气温骤降,有些精密仪器得提前预热校准,不然数据容易飘。”
张维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就想留下。
这孩子虽然什么都优秀得不像话,可毕竟年纪轻,又是在这氧气稀薄、环境陌生的地方独自操作设备。
“要不……”他顿了顿,“我不去了,就在这儿给你搭把手?搬搬东西递个扳手啥的还是行的。”
林白看他担忧的样子,笑容更深了,带着点安抚的意味,用力摆了摆手:
“班长,真不用!这点小活儿对我来说就是饭后消食运动,松松筋骨的事儿。”
他拍了拍工具箱,“放心,熟门熟路,保证搞得定。你跟金团长去吧,你们老战友重逢,肯定有不少话想聊。”
张维看着林白自信从容的神情,知道他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而且调试设备确实也是林白的本职工作。
他想了想,没再强求。
站起身,将身上那件厚重军大衣的扣子一粒粒扣紧,最后用力裹了裹衣襟,要把高原的寒气都隔绝在外。
他对着林白,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那行,林白…你自己小心点,我…去去就来。”
林白敏锐地捕捉到了班长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这片高原边防线上,埋藏着班长不愿轻易提起的过往,也许是牺牲的战友,也许是刻骨铭心的遗憾。
他怕自己无意中的言语会触及那些尘封的伤痛。
于是,林白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转身,提起地上那双金航团长特意让人送来的、专为雪地行走准备的钉靴。靴子很沉,鞋底嵌着粗壮的钢钉。
他走到张维面前,弯腰,认真地将靴子放下,然后蹲下身,几乎是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给鞋子整理鞋带。
他低着头,手指用力地系紧钉靴的每一个鞋带扣,确保它们牢牢地包裹住张维的脚踝和小腿。
最后,他站起身,直视着张维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每一个字都清晰沉稳:
“班长,”他说,“天黑得很快,巡逻路陡,积雪下面可能有暗冰。
你………一定慢点走,一步踩稳了再走下一步,千万别大意。”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张维的心口像是被一股暖流猛地撞了一下,酸酸胀胀的。
这孩子……分明什么都看在眼里,却用最实在的行动来表达。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忽然抬起手,手指先是习惯性地蜷曲起来,然后又猛地曲起食指和中指,带着一点军人特有的粗粝力道,却极有分寸地只在林白饱满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瞎操心!”他低叱一声,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但那上扬的尾调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是熨帖,是欣慰,是被弟弟笨拙却真挚地关心着的暖意。
林白被那轻轻一弹,非但不恼,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清浅却温暖的笑意。
他看着张维,像是在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班长,你和金团长久别重逢是好事,巡逻路上多聊聊。我就在这儿,调试设备,哪都不去。”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你放心”
三个字,如同磐石落地。
张维深深地看了林白一眼,没再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大步走向门口。
金航团长已经在门外等着了,风雪灌进门缝,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张维的身影很快融入门外灰蓝色的暮霭之中,钉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由近及远,渐渐模糊。
林白站在窗边,看着那两个并肩走向雪山深处、越来越小的背影,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风雪和暮色交织的苍茫里。
屋内,炉火的光芒映着他年轻却沉静的脸庞,他收回目光,转身,目光坚定地落在了那堆等待调试的精密设备上。
室内只剩下仪器轻微的嗡鸣和他沉稳的呼吸声,屋外,是严酷而辽阔的高原,以及两位老兵和几个小队渐行渐远的巡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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