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入春,禁宫御苑内,几株耐寒的玉兰已悄然绽出毛茸茸的花苞,嫩黄的迎春星星点点缀于假山石畔,只是料峭春寒依旧,风吹在脸上,仍带着未尽的凛冽。
云映雪奉皇后懿旨入宫叙话,从坤宁宫出来后,并未急着出宫,而是沿着太液池畔缓步而行。她如今身负“护国夫人”封号,又主动卸去了商政议事堂的实权,在宫中行走,少了许多以往的顾忌,多了几分超然。谢砚之虽卸军权,但其镇国公的爵位与户部尚书的实职仍在,加之云氏商会如今在海上愈发显赫的影响力,使得她依然是这宫中无数目光暗中追随的焦点。
行至一处遍植梅树、此时花期已过只剩虬枝的曲径时,前方转角处,一阵环佩叮咚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道身着石榴红缠枝牡丹纹宫装、披着银鼠皮斗篷的窈窕身影,在一众宫女内侍的簇拥下,款款现身。
“哟,这不是护国夫人么?真是好巧。”来人未语先笑,声音娇脆,带着几分亲热,正是肃王朱载堼的侧妃周氏。她容貌明艳,眉梢眼角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与锐利。
云映雪停下脚步,微微屈膝见礼:“见过肃王妃。”礼数周全,却不卑不亢。
肃王侧妃快步上前,亲手虚扶了一下,笑道:“夫人快快请起,您可是陛下亲封的护国夫人,如此大礼,岂不折煞妾身了。”她目光在云映雪身上流转一圈,落在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笑意更深,“早闻夫人风姿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能得谢国公如此倾心相待,更能将这商海巨舶驾驭得如臂使指,真真是我辈女子楷模。”
这番恭维热情得有些过头,云映雪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带着浅淡得体的微笑:“王妃谬赞了。妾身不过一介商贾,侥幸得陛下与娘娘垂青,实不敢当王妃如此盛誉。”
“夫人过谦了。”肃王侧妃亲昵地挽住云映雪的手臂,仿佛多年未见的手帕交,指着不远处一座暖亭道:“这外头风大,我们姐妹去亭中说话可好?正巧,妾身新得了一物件,觉着唯有夫人这般气度才堪相配,今日有缘遇上,合该赠与夫人。”
云映雪眸光微闪,并未推辞,从善如流地随她步入暖亭。亭内早已备好了热茶点心,炭盆烧得正旺,与外间的春寒恍若两个世界。
宫女奉上香茗后,肃王侧妃便挥手让随侍人等退至亭外远处等候。她亲自执壶为云映雪斟茶,动作优雅,眼波流转间,却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忧色。
“夫人近日,可曾听闻些什么?”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神秘与关切。
云映雪端起茶杯,轻轻吹拂着茶沫,不动声色:“妾身久不在朝堂,耳目闭塞,不知王妃所指何事?”
肃王侧妃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轻愁,她从身旁一个锦盒中,取出一支以纯金打造、镶嵌着各色宝石、凤尾展开足足有九股的华美凤钗。那凤钗工艺极其精湛,凤凰形态栩栩如生,羽翼层次分明,宝石光芒璀璨,一望便知绝非本朝规制之物,带着前朝的奢靡风华。
“夫人请看此钗,”她将凤钗递到云映雪面前,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乃是前朝宫廷旧物,九尾凤仪,等闲人可消受不起。妾身一见便觉与夫人气度相合,唯有夫人这般人物,才配得上这九尾尊荣。”
前朝九尾凤钗!此物在本朝乃是逾制之物,尤其是“九尾”,更是唯有皇后方能使用的规制。这份“礼物”,其心可诛。
云映雪目光在那凤钗上停留一瞬,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淡淡一笑:“王妃厚爱,妾心领了。只是此物过于贵重,且规制非凡,非妾身所能佩戴,恐惹非议。”
肃王侧妃似乎早料到她会推辞,也不坚持,将凤钗轻轻放在云映雪手边的茶几上,转而凑近些许,声音压得更低,脸上那抹忧色更重:
“夫人有所不知,妾身将此钗赠与夫人,实是有一番肺腑之言,不吐不快!”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能听见,才带着一丝愤懑道:“夫人与谢国公伉俪情深,为国为民,立下赫赫功劳,如今虽急流勇退,专心商事,可有些人……却未必肯放过国公府啊!”
云映雪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眼帘微垂,静待其下文。
“夫人可知,贤王殿下……”肃王侧妃提到“贤王”二字时,语气刻意顿了顿,观察着云映雪的反应,见她毫无波澜,才继续道,“贤王殿下表面仁德,背地里却……唉,妾身也是偶然听闻,心惊不已,思来想去,觉得必须告知夫人,早做提防才是!”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语气带着后怕:“就在前日,妾身娘家兄弟在贤王府外书房当差,亲耳听见……听见贤王门下几位最得力的清客议论,言道……言道‘谢氏不除,终成大患’!还说……国公爷虽交还兵权,然在军中和朝野威望太高,云氏商会又富可敌国,掌控海贸,此等势力,若不能为其所用,他日必成心腹大患!甚至……甚至有人怂恿,要寻机……唉,后面的话,妾身都不敢学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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