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它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依旧伏地的巨虎们，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带着某种指令意味的短促低鸣。
然后，它便转过身，迈着一种堪称一步三摇的、从容不迫的步伐，朝着它来时的那块巨石方向，悠然走去，很快便消失在巨石的阴影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它的身影彻底消失，平台上那种凝固般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才仿佛骤然一松。
那六头斑斓猛虎几乎同时动了。它们缓缓站起身，幽绿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属于掠食者的、赤裸裸的贪婪凶光。它们低吼着，不再有任何顾忌，猛地扑向了平台上剩余的尸体！
接下来的场面，便是最原始、最血腥的野兽争食。咆哮、撕咬、拉扯、骨碎声、皮肉撕裂声混合着浓烈到极致的血腥气，瞬间将这片山顶平台化为了修罗场。
我没有再看下去。
悄然转身，风影遁全力施展，身形如一道融入夜风的淡影，从古松树冠上无声滑落，几个起落便远离了那片令人作呕的喧嚣与血腥，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营地的火光，疾掠而去。
回到营地所在的山坳时，月上中天，清辉正好。
篝火依旧燃着，跳动的火光驱散着深夜的寒意，也将围坐的几人身影拉长，投在身后的石壁上。如烟和如霜在前车中，车厢里寂静无声，想必已经休息。后车帘子掀着，里面空无一人。
丹辰子、张三顺、陆九幽三人围坐在火堆旁。张三顺正拿着一根树枝，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炭火；丹辰子闭目养神，但我知道他并未入睡；陆九幽则望着跳动的火苗，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我极其轻微的落地声，三人同时睁眼转头看来。
回来了？张三顺咧嘴一笑，随手从火堆旁拿起一个用大片树叶包裹的东西扔过来，饿了吧？给你留的。
我接住，入手温热。打开树叶，里面是一只烤得金黄焦脆、油香四溢的鸡腿，还有两张烤得正好的烧饼。鸡腿肉质紧实，带着山林野禽特有的鲜美，显然刚猎到不久。至于他们如何在这深夜山林中悄无声息地猎到山鸡，对于这几位来说，确实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我也确实饿了。折腾了大半夜，精神高度紧张，此刻闻到食物香气，腹中顿时擂鼓。也顾不上客气，靠着火堆坐下，大口啃咬起来。鸡腿烤得外焦里嫩，咸淡适中，烧饼也麦香十足。就着丹辰子递过来的水囊喝了几口清水，胡乱几口便将食物消灭干净。
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上也暖和了些，但心头的沉重与寒意却并未消减。
我抹了抹嘴，抬头，发现三双眼睛都正静静地看着我，等待着我开口。
篝火噼啪，映着他们脸上凝重而专注的神色。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将从跟踪白额猛虎发现尸体，到一路深入深山，最终在山顶平台所见的那诡异至极的虎群集会和银灰异兽进食的场景，原原本本、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随着我的叙述，张三顺拨弄炭火的手停了下来，脸上惯有的嬉笑之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肃然。丹辰子眉头越锁越紧，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道袍袖口。陆九幽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幽光闪烁不定，尤其在听到我描述那银灰生物的外貌、行为以及群虎对其的臣服姿态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极锐利的光芒。
当我讲完最后那群虎争食的场面，以及我决定先返回商议时，山坳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半晌，丹辰子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与确定：
你描述的那个东西，如果贫道没猜错，并非寻常虎类，甚至可能并非完全的兽。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那很可能是一只彪。
彪？我眉头紧锁。这个词我隐约在哪里听过，似乎是民间传说中一种极其凶猛、甚至能食虎的异兽。
对，彪。丹辰子肯定地点点头，眼神望向跳跃的火焰，仿佛在回忆古老的记载，古有传闻，虎生三子，必有一彪。此说虽不尽实，但彪确实被视作虎类中的异种、凶煞。其形似虎而略小，毛色驳杂或奇异，常为灰白、淡金之色，最为显着者，便是额上无王字纹！
传说彪性凶残暴戾，远超常虎，且天生克制普通虎类。彪以虎为食，亦能慑服群虎，驱使其为己用。凡彪出没之地，虎皆辟易，或臣服供其驱使。因其稀少诡谲，常人难得一见，故多被视为山精野怪、凶煞化身。
张三顺咂咂嘴：乖乖，这么邪乎？吃老虎的老虎？
陆九幽幽幽接口：未必是吃，或许是某种更特殊的需求或压制。唐小子所见，群虎为那彪寻觅、运送人尸，或许便是受其驱使，满足其某种嗜好或修行。
我心中凛然。丹辰子的解释，与我所见高度吻合！额无王字、毛色银灰、体型略小、统御群虎，每一项都对得上！只是，传说中的彪竟真的存在？而且，它为何需要人尸？仅仅是嗜好？
至于老虎为何会臣服它，为它寻找食物，丹辰子摇了摇头，眉头依旧紧锁，贫道也只是从典籍传闻中得知彪能慑虎，但具体如何慑服，驱使虎类为其服务至此等程度，闻所未闻。或许，那彪有些我等不知的手段，或已非凡俗之兽。
这时，张三顺挠着头，提出了另一个疑问：哎，唐小子，你说那老虎能跑到离巢穴那么远的平原路边，准确找到一具尸体拖回来，这鼻子也太灵了吧？还是说，那尸体本来就是它，或者它们，提前藏在那里的？
我沉吟片刻，回想起那老虎在草丛前精准嗅闻、转圈寻找的模样，以及那具尸体尚未严重腐败的状态，心中已然有了推断。
我觉得，我缓缓说道，尸体不太可能是它们提前很久藏匿的。天气虽未热，但尸体暴露荒野，几日便会腐败招虫，野兽的鼻子对腐败气味更敏感，那老虎寻找时却并无厌恶，反而像是寻找特定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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