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天光吝啬地洒在寂剑谷的废墟上,焦黑的梁木、倒塌的石墙、凝固的血迹和被邪能污染得寸草不生的土地,构成了一幅无声的悲怆画卷。空气里还残留着雷暴后的臭氧味、血腥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焦糊与腐朽。压抑的哭泣声在幸存者中低低回荡,如同寒风穿过残破的窗棂。
林燃站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焦土中央,脚下是雷光犁出的深沟边缘。她依旧拄着那柄黯淡无光的青铜断剑,剑尖深深插入焦黑的泥土。左臂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固定,挂在胸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剧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然而,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杆插入焦土的标枪。
江照、顾言和黎昼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同样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但眼神都紧紧锁定着她。云瑶被安置在村民临时清理出的角落,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如纸。老村长和幸存下来的几十个村民,默默地围在更外围,目光复杂,有感激,有茫然,更有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卑微期盼。
死寂。只有风卷过废墟的呜咽。
林燃缓缓抬起眼皮,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过这片被彻底摧毁的故地。这里曾是问剑宗的山门所在,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和刻骨的耻辱。她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最终落回到手中那柄沉重无比的断剑上。剑身上那个“守”字,黯淡无光,却如同烙印,烫着她的掌心。
她深吸一口气,牵动伤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但她强行压下,完好的右手猛地发力!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剑鸣响起!
并非来自剑身,而是来自她插入泥土的剑尖!那柄沉寂的断剑,在接触到这片饱含问剑宗弟子血泪、又被林燃以宗主之血呼唤过地脉的土地时,仿佛被唤醒了一丝沉睡的灵性!
断剑上那个黯淡的“守”字,极其微弱地、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一下!几乎同时,以插入泥土的剑尖为中心,一圈极其稀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黄色微光,如同投入石子的涟漪,贴着焦黑的土地,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
这微光并非攻击,也非防御。它如同一种共鸣,一种呼唤,一种源自大地深处的、微弱的回应!
就在这淡黄微光扩散开去的刹那!
焦土边缘,那片被雷火和邪能肆虐过的枯死山林深处,传来了极其细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十几个身影,如同受惊的野兽,又像是从地狱边缘爬回的幽灵,带着满身的血污、尘土和无法掩饰的恐惧与疲惫,从断壁残垣后、焦黑的树桩旁、坍塌的地窖口……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有的拄着断裂的木棍,有的相互搀扶,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惊惧。他们身上的服饰,虽然残破不堪,沾染着血污,但依稀还能辨认出——那是问剑宗弟子特有的、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劲装!
这些,是寂剑谷浩劫中,侥幸躲过铁卫屠杀和邪能污染,如同地鼠般藏匿在废墟各个角落,苟延残喘至今的问剑宗最后的火种!
他们看到了焦土中央的身影。看到了那柄插入泥土、散发着微弱共鸣的断剑。看到了断剑旁,那个浑身浴血、左臂重伤、脸色苍白却站得如同孤峰般挺直的女子。
一个年纪稍长、脸上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爪痕的弟子,目光死死盯住林燃手中的断剑,又猛地看向林燃那张冰冷而熟悉的脸。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眼中瞬间蓄满了浑浊的泪水。
“是…是寂火剑!是…是林燃师姐?!”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师姐!是林燃师姐回来了!”另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用破布草草包扎的年轻弟子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找到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这十几个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幸存弟子,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从藏身之处冲出,踉跄着奔向焦土中央的林燃!
噗通!
噗通!噗通!
他们跑到林燃身前数步之处,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再也支撑不住,纷纷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焦土上!不是跪拜林燃,而是跪拜她手中那柄象征着问剑宗最后传承与守护意志的断剑!
“师姐!!”
“宗主!!”
“您…您终于回来了!!”
压抑了太久的恐惧、绝望和委屈,在这一刻化作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荡在死寂的焦土之上。他们用最卑微、最虔诚的姿态,迎接着这柄剑,和持剑的人。
林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握着断剑的右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冰冷的眸子扫过这些形容凄惨、如同风中残烛的同门,又掠过更外围那些跪拜的、同样凄苦的村民。一股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责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江照强撑着伤势,一步踏前,站到了林燃身侧。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众人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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