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情报,对于活跃在宜昌周边的抗日武装来说,价值连城!足以支撑一次针对性的、成功率极高的袭扰甚至拔点作战!它不仅能打击敌人,更能缴获物资,提振士气!
雄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热血在冰冷的理智下奔涌。他仿佛能看到,掌握了这份情报的战士们,如何如猛虎般扑向那个疏漏的侧翼,如何干净利落地摧毁日军的火力点,如何缴获那些宝贵的弹药……这比他偷偷传递几片磺胺、几卷绷带,更能直接打击敌人!更能为那些死难的同胞和饱受蹂躏的土地报仇!
然而,巨大的风险也随之而来。这份情报的来源太敏感!是从日军自己眼皮底下、从即将被拆解的废铁中找出来的!一旦传递过程暴露,追查源头,整个“貔貅库”都将被连根拔起,所有人都难逃一死!藤田、中村、岛田、小林(虽然“死”了),还有他自己,以及刚刚建立起来的、那条能输送药品的脆弱管道,都将灰飞烟灭!
冰冷的现实如同油灯摇曳的阴影,笼罩着桌上那份沾血的情报。雄二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在权衡,在挣扎。一边是直接打击敌人、拯救更多生命的强烈诱惑和赎罪的冲动;一边是自身和整个链条上所有人覆灭的恐怖后果。这不再是夹带药品时那种小心翼翼的刀尖之舞,而是赌上一切的悬崖纵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库区外,零星的炮声如同命运的鼓点。
最终,一个折中而极其大胆的方案在雄二脑中成型。他不能直接传递原始文件——那太危险。他需要复制情报的核心信息,用一种绝对安全、且能融入现有“废品处理”流程的方式送出去!
他立刻行动起来。首先,他凭借记忆和辨识,在一张从库房找来的、相对干净的空白表格背面,用铅笔极其简略地复绘了“鸡公岭”的地形草图,重点标出了地图碎片上那个被圈注为“侧翼树林,巡逻间隙大,疑有渗透路径”的位置!没有文字标注,只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看似不经意划错的箭头指向那片区域。接着,在草图下方,他用只有罗五爷和他才懂的隐语,写下了几个看似无关的符号和数字组合,意指“目标鸡公岭侧翼林”,“状态疲惫、缺弹”,“情报来源:可靠废料”。最后,他在纸张边缘,用炭笔画了一个极其简略的、拆解到一半的轴承图案——这是他们之前交易中约定的“特种工程备件”的代号。
做完这一切,他将这张承载着巨大风险的“情报”折叠成比指甲盖还小的方块。然后,他拿起一块刚刚从卡车上拆下来的、相对完整但布满油污的轴承内圈。他用小锉刀在内圈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极其小心地磨出一个浅坑。他将那个小小的纸方块,用一小片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然后塞进浅坑,最后用混合了铁锈和机油的泥灰仔细填平、抹匀。做完这一切,轴承内圈看起来和旁边堆放的废品毫无二致。
第二天,“再生工坊”照常运转。雄二亲自“巡查”,他拿起那块处理好的轴承内圈,掂量了一下,对岛田吩咐道:“这批轴承成色还行,虽然报废了,但内圈钢口不错。单独挑出来,和上次那批‘硬货’放一起。罗五爷那边可能需要这种‘好钢’做修补件。”
岛田不疑有他,麻木地点点头,将那个特殊的轴承内圈和其他几件拆下来的“精品”废铁(高强度钢板边角料、半截传动轴)堆放在一个角落,等待下次交易时一并送出。
几天后的“交易”日,西沟。夜色深沉。岛田将装着那箱子弹和“精品废铁”的麻袋放在约定地点。罗五爷的人准时出现,沉默地取走麻袋,消失在黑暗中。
雄二站在库区边缘的阴影里,望着莽莽群山。那块藏着情报的废铁,此刻正穿行在未知的路径上。他不知道它何时能抵达目的地,不知道接收者能否破解那简单的符号和草图,更不知道这微弱的火种能否真的点燃一场复仇的烈焰。
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在深渊的边缘,投下了一颗石子。这一次,不是为了换取鸦片麻痹痛苦,也不是为了传递药品缓解伤痛,而是为了将致命的尖刀,悄无声息地递到敌人的肋下。风险前所未有,但心中的那点微光,却因此燃烧得更加炽烈。库区死水般的平静下,暗流裹挟着复仇的种子,正涌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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