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不是南方那种湿漉漉、黏糊糊,裹挟着水汽的热。是干的,烈的,带着一股子蛮横劲儿,直接从每一个毛孔往里钻,烫得人喉咙发紧,眼睛发涩。空气在巨大的、毫无遮挡的旧厂房里被持续炙烤,扭曲着,视野里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晃动的水波纹。机器低沉的轰鸣是这热浪里永恒的背景音,震得脚底发麻,混合着化学制剂那种算不上刺鼻,但绝不清新的、属于工业的独特气味。
陈默站在一台老旧的注塑机旁,看着刚刚脱模出来的一批塑料齿轮,还带着温热的软韧。他穿着和所有工人一样的深蓝色工装,后背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汗渍。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时不时扯开领口扇风,或者低声咒骂这鬼天气和更鬼的车间条件,只是沉默地拿起一个齿轮,对着头顶那盏布满灰尘、光线昏黄的白炽灯,眯着眼仔细查看。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与周遭高效运转、汗流浃背的劳作节奏格格不入的凝滞感。指尖拂过齿轮边缘细微的毛刺,眼神专注,却又像是穿透了这小小的塑料构件,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这里是城郊结合部一家规模不大的塑料制品作坊,陈默是名义上的“生产主管”。一个多月前,他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顶替了一个失踪者的身份,辗转来到这里。这里环境嘈杂,人员流动大,管理混乱,正是藏身的绝佳地点。更重要的是,这里能接触到一些基础的化工原料,以及,某种被严格管控的、制备某些特殊“制品”所需的、不那么起眼的前体。
“默哥,三号机好像有点问题,出料不稳定。”一个满手油污的年轻工人跑过来,喘着气说。
陈默放下齿轮,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我去看看。”
他走向那台不断发出异响的老旧机器,动作熟练地打开侧面的检修盖,一股更浓重的热浪和机油味扑面而来。他探身进去检查,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滴落在滚烫的金属部件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蒸发。
没有人知道,这个沉默寡言、技术不错、似乎对恶劣环境毫无怨言的年轻主管,脑子里正在反复推演的东西,远比修理一台注塑机复杂千万倍。父亲日记里那些破碎的航线图,二叔涂鸦中隐藏的坐标,金三角那片被暴雨和丛林吞噬的残骸,还有……那本烧焦的飞行日志最后几页,用极隐晦方式记录下的,关于某种“高能复合燃料”的不完全配方片段。
那配方,显然不属于任何民用航空领域。
它像一个幽灵,缠绕着陈默。他需要验证,需要材料,需要场地。这个混乱的作坊,成了他临时的、危险的实验室。
傍晚,天色擦黑。白班的工人陆续下班,喧闹的厂房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几台需要持续运行的烘箱和反应釜还在发出低鸣。夜班的人还没完全到位,交接班总有那么一段混乱的空隙。
陈默留了下来,借口要检修一台总出故障的混合机。他需要利用这段时间,进行又一次小剂量的模拟试验。原料是他一点点从不同渠道弄来的,伪装成普通的工业添加剂,存放在车间角落一个上了锁的旧柜子里。
他打开柜子,取出几个贴着不同标签的塑料瓶,里面装着白色或微黄色的粉末、晶体。又拿出一个特制的小型金属反应釜,只有篮球大小,连接着简单的温控和压力监测装置。这是他私下改装的东西,粗糙,但能用。
厂房里光线更暗了,只有他工作台上一盏孤零零的台灯,照亮一小片区域。外面似乎起了风,吹得破损的窗户哐啷作响,更显得厂房内部空旷而寂静。
他按照脑子里推演了无数遍的比例,极其小心地将几种粉末依次加入反应釜,动作轻缓,生怕扬起粉尘。最后一种催化剂,是淡灰色的细碎晶体,他用量匙舀了极少的一点,悬在釜口上方,停顿了一下。
就是这瞬间的停顿。
没有任何预兆。
不是从反应釜开始。是厂房另一头,靠近原料堆放区的地方,猛地爆发出一团刺眼至极的橘红色光芒!
“轰——!!!”
一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巨响,紧接着是连锁的、更剧烈的爆炸声!地面猛地一跳,陈默感觉脚下的水泥地像是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面,整个人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气浪狠狠掼在混合冰凉的金属机身上!
耳朵里瞬间被尖锐的鸣叫声充斥,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视野被翻滚的浓烟和炽烈的火舌充斥,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烫得皮肤生疼。破碎的塑料、金属零件、燃烧的不知名物体如同暴雨般四处飞溅,砸在机器上、墙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恐怖声响。
整个厂房瞬间变成了炼狱。
火光跳跃着,映照出陈默瞬间苍白的脸,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极致的冰冷。不是意外!这爆炸的起爆点和威力,绝非他那边小剂量试验能够引发!
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蜷缩身体,利用坚固的机器作为掩体。浓烟迅速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化学品燃烧的恶臭,令人窒息。他能听到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和惊恐的呼喊,是还没撤离的夜班工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