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擦过绣鞋的声响比心跳还清晰。
苏晚竹踩着满地断刀和血渍,一步步走向沙丘后那团庞大的阴影。
影蜥的低鸣裹在夜风里,像极了荒星雨季时,她藏在岩缝中听着的兽吼——那时她缩成一团,指甲掐进掌心,想着"要么活,要么死";如今她直起腰,颈间玉牌随着动作轻晃,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影蜥扒着沙堆的前爪微微发颤。
苏晚竹看见它耳后那道狰狞的旧伤,那是五年前她刚到荒星时,为了从辐射兽嘴里抢半块腐肉,用碎骨刀替它划开的。
当时它浑身是血,却在她跌倒时用尾巴卷住她的腰,将她甩上树杈。"傻东西。"她低笑一声,指尖的金纹突然发烫,像有条活物在皮肤下游走——那是方才混战中,影蜥在沙下用尾巴拍她脚时留下的感应。
离影蜥还有三步远时,大家伙突然伏低身子。
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幽蓝火焰,却在触及她视线的瞬间猛地熄灭,露出底下暗涌的金色光流。
苏晚竹停住脚步,喉间泛起股腥甜——是玉牌在发烫。
她摸了摸颈间,想起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心的东西:"这玉是苏家秘传,等你血脉觉醒那日,它会替你照路。"
"晚竹。"陆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沙粒摩擦的哑。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侧,染血的肩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可伸过来的手却暖得惊人,"它在等你。"
苏晚竹抬头看他。
男人眉骨上还沾着血,护心镜的裂痕里渗出暗红,可眼底的关切比荒星雪水还清澈。
她突然想起方才混战中,他用身体替她挡下黑刃的劈砍时,袖中滚出来的半块糖——原来他说的"护着没碎",是拿自己当盾牌。
"我知道。"她回握住他的指尖,轻轻抽离。
然后转身,将掌心按在影蜥额头。
热度顺着皮肤窜进血脉。
苏晚竹瞳孔骤缩。
她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炸开:影蜥幼崽时被流民用箭射穿翅膀,在沙地里爬了三天找水;它第一次叼着辐射兽的心脏放在她脚边,喉间发出讨好的呼噜;还有方才玄甲卫夜袭时,它在沙下用尾巴拍她脚,是在提醒她陷阱触发的时机。
玉牌"嗡"地一声。
金色流光从她掌心涌出,顺着影蜥额头的鳞片游走,在它颈后烙下与玉牌同纹的印记。
影蜥发出绵长的低鸣,前爪深深陷进沙里,却没有半分抗拒。
它的眼睛彻底褪成金红,像两团烧得正旺的篝火,却连火星都舍不得溅到她裙角。
"它认主了。"陆昭的声音近在耳畔。
苏晚竹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绣春刀垂在身侧,刀鞘却悄悄蹭着她手背——像在确认她是否安好。
他望着影蜥颈后的金纹,喉结动了动,"上古契约一旦缔结,它的命就是你的命。往后你若涉险,它会以命相搏。"
"所以我更要活得比谁都久。"苏晚竹摸着影蜥粗糙的鳞片,想起黑刃逃进沙暴前的眼神。
那是种被人扒了皮的惊恐,像极了五年前她被塞进流放船时,周氏在舷窗外的笑——当时周氏说"灾星就该烂在荒星",却不知道被狼咬过的羊,会在啃下第一口狼肉时,把"灾星"二字刻进狼的骨头里。
影蜥突然用脑袋蹭她腰腹。
苏晚竹踉跄两步,撞进陆昭怀里。
男人低笑一声,手臂顺势圈住她,袖中果然又摸出块糖——是方才混战里护着的半块,此刻裹着血渍,却被他用帕子擦得干干净净。
"甜的。"他将糖塞进她嘴里,目光却落在影蜥身上,"以后要对付的,可不止玄甲卫。"
"我知道。"苏晚竹含着糖,甜味在舌尖炸开。
她望着影蜥庞大的身躯,想起方才陷阱触发时,权杖残片在掌心灼出的烫痕——那是影蜥在说"我在"。
而她要让所有想取她性命的人知道,这只被他们视为"荒星野兽"的大家伙,会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刀。
"阿昭。"她转身勾住他脖颈,在他耳边低语,"等处理完伤员,我们去查周氏当年的账。
我记得她说过,流放船的船票是用苏家三舱丝绸换的——可三舱丝绸,够买十张船票。"
陆昭的手指在她腰间收紧。
他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突然觉得五年前那个被推上流放船的小姑娘,此刻才真正从荒星的沙砾里,长出了最锋利的刺。
"好。"他应得干脆,目光却掠过影蜥背后的沙丘。
那里,韩无夜正蹲在伤员堆里替青藤递药,却在抬头的瞬间与他对视。
男人的手顿了顿,药碗里的水晃出半滴,落在染血的沙地上,晕开个极小的暗点。
苏晚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看见韩无夜别开脸,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低头继续装药。
夜风卷起沙粒,模糊了他的表情,却没模糊他落在影蜥身上的目光——那里面有愧疚,有痛楚,还有种说不出的释然,像块压了多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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