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两界盟执事在前引路,姿态已是毕恭毕敬,甚至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方才凌云那轻描淡写、却又匪夷所思的“一口气”,彻底击碎了他们身为地头蛇的底气与傲慢。此刻,他们只盼着能将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顺利引至幽谷寒潭,交由“玄阴婆婆”应对,自己好早点脱身。
一行人沿着山阴侧陡峭蜿蜒、常年笼罩在薄雾与幽暗光线下的石径,向山脉深处疾行。越是深入,阴侧的特性便愈发明显。
空气湿润而清冷,呼吸间带着草木与苔藓特有的微腥气息。光线主要来自一些能自主发光的幽光苔藓、冷光蘑菇以及天空中透过稀薄云层洒下的、仿佛被过滤掉大部分热量的冷月般的光辉。山石多为深色,嶙峋陡峭,上面爬满了各种耐阴的藤蔓与蕨类植物,叶片大多厚实墨绿,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偶尔能听到冷泉叮咚从岩缝中渗出,汇聚成一道道在幽暗山林中闪烁着微光的寒溪。溪畔生长着一些通体晶莹、宛如冰雕玉琢的“寒晶草”与“幽昙花”,散发出清冽的异香。林间偶尔有迅捷的黑影一闪而过,那是适应了阴侧环境的异兽,目光警惕,行动无声。
与山阳侧的炽烈张扬相比,山阴侧更显幽深、静谧、内敛,如同一位沉思的智者,将力量与生机深藏于看似冷寂的表象之下。
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穿过一片弥漫着淡蓝色寒雾、能见度极低的“迷魂雾林”后,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处被环形峭壁包围的深谷。
谷地面积颇广,中央是一泓直径约百丈的寒潭。潭水呈现出一种极为深邃的、近乎墨黑的幽蓝色,水面平静无波,如同最上等的黑曜石镜面,倒映着上方狭小的、被峭壁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的灰白色天空。寒气自潭面升腾而起,凝成肉眼可见的淡白色冰雾,缭绕不散,使得谷中的温度比之外面又低了数十度,寻常修士若无护体神通,恐怕顷刻间就会被冻僵。
寒潭岸边,并无多少植被,只有一些极其耐寒的、宛如玄冰雕刻而成的“冰棘灌木”稀疏分布。而在寒潭正北方向的峭壁之下,紧邻潭水处,搭建着一座简朴的、完全由万载玄冰与阴冥寒铁构筑的小小院落。院中仅有三两间冰屋,一个由寒铁打造的丹炉正冒着淡淡的、散发着药香的青烟。院前,靠近潭水的一方平滑如镜的玄冰平台上,盘坐着一位身影。
那是一位身着深蓝色粗布麻衣的老妪。她身形佝偻瘦小,白发稀疏,用一根普通的木簪草草挽起。面容布满深刻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瞳孔深处仿佛倒映着两轮幽幽的寒月,目光扫来,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冰冷与沧桑。她手中握着一根非金非木、通体乌黑、顶端镶嵌着一枚不断散发寒气的幽蓝晶石的拐杖,气息沉静如这寒潭之水,深不可测。
她的修为,赫然是混元大罗金仙中期!而且其气息与这幽谷寒潭、乃至整个两界山的阴侧地脉隐隐相连,浑然一体,显然在此地经营、感悟了极其漫长的岁月。这便是两界盟真正的底蕴之一,看守阴阳隙入口的“守隙人”——玄阴婆婆。
四名执事远远地便停下脚步,不敢再靠近寒潭范围,只是隔着一段距离,躬身行礼,其中那名为首的中年男子以神念快速、清晰地传达了方才在问道台发生的一切,语气中充满了敬畏与后怕。
玄阴婆婆静静地听着,那双寒月般的眸子自始至终都落在凌云身上,未曾移开。听完执事的汇报,她脸上古井无波,既无惊讶,也无怒意,只是缓缓抬起枯瘦的手,对那四名执事挥了挥。
四名执事如蒙大赦,再次躬身,然后头也不回地迅速退出了幽谷,消失在山雾之中。谷中,只剩下凌云与玄阴婆婆,以及那一潭幽寂的寒水。
“小友……好手段。”玄阴婆婆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冰片在摩擦,却带着一股直透神魂的寒意,“吹气破法,举重若轻……老身坐镇此地十三万年,见过往来强者无数,如小友这般……却是头一遭。”
“婆婆谬赞。”凌云神色平静,微微颔首,“在下凌云,途经宝地,欲借阴阳隙前往造化天,还望婆婆行个方便。”
“阴阳隙……”玄阴婆婆目光投向那幽深平静的寒潭水面,“此隙乃两界山阴阳地脉交汇、扭曲时空自然形成的一处‘奇点’,连通本源与造化两天。因其涉及两界平衡与时空稳定,历来由我两界盟负责看守、维护,并制定使用规矩。”
她顿了顿,拐杖轻轻在玄冰平台上一顿,发出清脆的“叮”声:“规矩有三。其一,使用者需来历清楚,非混沌邪佞,非诸天公敌。其二,需自身修为、神魂足够稳固,能承受隙口穿梭时的时空撕扯与阴阳逆冲。其三……需支付相应代价,或完成老身一桩嘱托。”
前面两条还算合理,第三条则与那执事所言相似,只是将“收费”变成了“代价或嘱托”,听起来似乎多了些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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