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这座形似鹰喙的险峻山崖,在经历了几乎一整天的残酷攻防后,已然化作了一座血腥的炼狱。
夕阳如血,将天边厚重的云层染成一片凄厉的猩红,也照亮了崖上崖下那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尸体。断折的刀枪、破碎的盾牌、插满箭矢的土木工事、以及被鲜血浸透后呈现出暗褐色的岩石……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攻山的北狄士兵,如同不知疲倦、不惧死亡的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至。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嚎叫着,挥舞着弯刀和长矛,向着那似乎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被攻克的崖顶,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崖顶之上,守军的人数,已经锐减到一个令人心寒的数字。
校尉王猛,那位虬髯铁汉,此刻已成了血人。他左臂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右肩上插着一支折断的箭杆,深可见骨的刀伤遍布胸前背后,但他依旧如同钉在崖顶的一块磐石,挥舞着那柄早已卷刃、崩口的厚背砍刀,嘶吼着,将一名又一名爬上垛口的狄兵劈砍下去。他的声音早已嘶哑得如同破锣,却依然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野兽般的战意。
他身边的士卒,已经不足百人,而且个个带伤,很多人只是凭着最后一口气在支撑。箭矢早已射光,滚木礌石也已耗尽,他们只能用刀剑,用拳头,用牙齿,与冲上来的狄兵进行最原始的肉搏。不断有人倒下,但立刻又有浑身是血的人补上缺口。没有退缩,没有投降,只有同归于尽的咆哮与怒吼。
周晚晴和胡馨儿,也同样陷入了苦战。
周晚晴伤势极重,内力枯竭,每挥动一次手中那柄布满缺口、几乎快要断裂的青钢长剑,都感觉手臂有千斤之重,牵动全身伤口,剧痛钻心。她早已放弃了轻灵诡谲的剑法,只剩下最简单的劈、刺、格挡,凭借着残存的战斗本能和顽强的意志,与扑上来的狄兵周旋。她的左腿被箭矢贯穿,行动不便,只能背靠着一段尚未完全坍塌的垛墙,艰难地抵御着正面和侧面的攻击。身上又添了数道新伤,鲜血不断渗出,将脚下的一小片地面染红。
胡馨儿的情况稍好一些,她身上伤口不多,但内力消耗也极大。她凭借着“蝶梦”轻功的灵动和手中峨眉刺的刁钻,在周晚晴周围游走、补位,不时射出淬毒的飞针,解决掉那些试图从死角攻击周晚晴的狄兵。她的暗器也所剩无几,只能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那几名随她们前来的“夜不收”,此刻也只剩下三人,且都带伤,他们与王猛手下的几名老兵结成一个小的圆阵,死死守住栈道入口那最后一道、也是最关键的防线。栈道狭窄,易守难攻,但狄军似乎发了狠,不计伤亡地猛攻,圆阵在不断地缩小,人员在一个个减少。
“杀!!!”
王猛再次发出一声咆哮,一刀将一名狄兵百夫长连人带甲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喷了他满头满脸。但他也因为用力过猛,脚下踉跄,被侧面刺来的一杆长矛,狠狠扎穿了右腹!
“呃啊——!”王猛闷哼一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竟悍然不顾,左手猛地抓住矛杆,右手砍刀横扫,将那名偷袭的狄兵头颅斩飞!然后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着一块岩石,喘着粗气,那杆长矛还插在他的腹部,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校尉!”附近的士卒惊呼。
“老子……没事!”王猛咬着牙,嘶声道,想要拔出长矛,却因为失血和剧痛,手臂无力。他看向周围,守军越来越少,狄军却仿佛无穷无尽。夕阳的光线越来越暗,夜幕即将降临。但狄军的攻势,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难道……真的守不住了吗?
王猛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与不甘。他守了鹰嘴崖五年,这里的每一块石头他都熟悉。他曾在这里看过无数次日出日落,也曾无数次击退小股狄骑的骚扰。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葬身于此。
他不怕死,当兵吃粮,马革裹尸是归宿。但他不甘心,不甘心鹰嘴崖失守,不甘心铁壁关侧翼洞开,不甘心身后关内那些信任他们的百姓和同袍,因此遭受涂炭。
他看向不远处的周晚晴和胡馨儿,这两位年轻的女侠,本不该承受如此残酷的厮杀,她们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势,让这个铁打的汉子也感到一阵心痛。还有那些跟着他多年的兄弟,此刻还能站着的,已不足五十人……
“兄弟们……”王猛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喊道,“我王猛……对不住大家……把你们带到了这条绝路上……但是……”
他猛地举起那柄卷刃的砍刀,指向山下如潮的狄军,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最后的、惨烈的豪情:“咱们没给大楚丢人!没给铁壁关丢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黄泉路上,咱们兄弟结伴,也不寂寞!来世,还做兄弟,还守这边关!”
“校尉!”
“头儿!”
残存的守军,听到王猛这近乎遗言的话,无不热泪盈眶,胸中那股悲壮的血气被彻底点燃!他们爆发出最后的吼声,如同受伤濒死的狼群,扑向涌上来的狄军!完全放弃了防御,只求与敌偕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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