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挣扎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意识如同破碎的琉璃,散落在记忆的荒原上。父亲实验室刺眼的灯光、母亲绝望的泪水、“King”冰冷的低语、天台呼啸的狂风、还有晚晴撕心裂肺的哭喊……这些碎片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噩梦。
剧烈的疼痛是首先回归的感觉,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来,尤其是头部,像是被重锤反复击打,闷痛欲裂。他试图呻吟,却发现喉咙干涩灼痛,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
然后,是触觉。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正紧紧握着他那只没有打石膏的右手。那手心微微汗湿,带着轻微的颤抖,却传递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固执的力量。指尖偶尔会极其轻柔地摩挲他的手背,带着无尽的心疼和眷恋。
是晚晴。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光,瞬间刺破了他混沌的意识。他想回握她,想告诉她别怕,但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
他努力地、艰难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朦胧的光感和晃动的色块。刺鼻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确认了身在医院。耳边有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还有……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他努力聚焦视线,渐渐地,一张憔悴却无比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苏晚晴趴在床边,似乎累极了浅眠,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原本光彩照人的脸庞写满了疲惫和担忧。她的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还搭在一本厚厚的医学书上。
为了他,她一定熬了很久,心力交瘁。
林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酸涩与心疼瞬间淹没了身体的剧痛。他想抬手,想抚平她紧皱的眉头,想擦去她的眼泪。
他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控制着那只被紧握的右手,极其轻微地、几乎是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食指。
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几乎抽空了他刚刚积聚起的所有力气。
然而,就是这微弱如羽扇般的触动,却让浅眠中的苏晚晴猛地惊醒!
她像是受惊的小鹿般抬起头,目光瞬间就撞进了林墨那双虽然虚弱涣散、却确实睁开了的眼睛里!
“……!”苏晚晴猛地吸了一口气,瞳孔因巨大的惊喜而放大,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堵在喉咙里,半晌才发出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呼唤:“林……林墨?你……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捧住他的脸,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滴在他的脸颊上,温热而湿润。
“医生!医生!他醒了!他真的醒了!”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一边按呼叫铃,一边紧紧盯着林墨,生怕一眨眼他又会昏睡过去。
林墨想对她笑一笑,想告诉她“我没事,别哭”,但最终只能极其微弱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神里流露出安抚和……歉意。让她担心了。
医生和护士迅速赶来,一阵忙碌的检查。
“奇迹!真是奇迹!”主治医生检查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苏小姐,林先生确实苏醒了!虽然意识还很虚弱,身体机能需要漫长恢复,但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他的意志力非常强!”
苏晚晴喜极而泣,紧紧握着林墨的手,一遍遍地说:“太好了……太好了……你吓死我了……混蛋……”
等到医生护士离开,病房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人。苏晚晴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着水,湿润林墨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别急,慢慢来。你昏迷了好多天,吓死我们了。”她的声音依旧哽咽,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爸爸肩膀受了枪伤,不过没大事,妈妈也很好,靶向药效果不错,就是都很担心你……”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刻意避开了那些黑暗的阴谋和公司的危机,只想让他安心。
林墨安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他能感受到她平静语气下隐藏的后怕和疲惫。他用眼神示意她靠近些。
苏晚晴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林墨聚集起微弱的力气,气流摩擦着灼痛的喉咙,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破碎的气音:“……U……磐……李……伟……危……险……”
虽然模糊不清,但苏晚晴瞬间听懂了!她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知道!即使在昏迷中,他也感知到了危险,并在苏醒的第一时间提醒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担心,爸爸已经在处理了,你好好休息,别想这些……”苏晚晴连忙安抚他,心里却翻江倒海。李伟车祸U盘失踪,父亲震怒清洗内部……这一切都印证了林墨的预感有多么准确。
林墨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极度的虚弱再次袭来,眼皮沉重地垂下。但他这次没有完全昏睡过去,而是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疲惫状态,手依然紧紧握着苏晚晴的手指,仿佛那是他在无边苦海中唯一的浮木。
苏晚晴看着他再次睡去,心疼地抚摸着他消瘦的脸颊。喜悦过后,是更深的忧虑。林墨醒了,但“King”的威胁并未解除,那丢失的U盘和失踪的王建国(她尚不知王建国已死),以及针对公司的阴谋,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林墨的身体和精神,能否承受得住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的真相风暴?
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紧握的手,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未来多么艰难,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他独自承受。她要和他一起,面对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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