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000年,两河流域的月光正漫过黏土板。青林坐在芦苇棚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燧石刀在湿软的黏土上划出第一道刻痕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幼发拉底河的水流声重叠在一起。
这是他发明的第三套符号系统。
前两套在部落迁徙时遗失在沙漠里,那些刻着牛羊数量的木板被风沙磨成了粉。
但这次不同,黏土来自河岸边最细腻的沉积层,晒干后能抵挡住十年的雨水——青林坚信,这些弯弯曲曲的刻痕能比人类的喉咙发出的声音走得更远。
“又在玩泥巴?”妻子的声音从棚外传来,她怀里抱着熟睡的婴儿,“长老说明天要迁徙到上游,你这些破板子带不走。”
青林没抬头。
他正在刻一个代表“水”的符号,三道波浪线像极了河面上的涟漪。
“昨天捕获的三头羊,用这板子记下来,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能知道该往哪个山谷去找羊群。”
他忽然停手,侧耳听着远处的风声,“你听,风里有别的部落的呼喊,但我们听不懂。如果他们也用这些符号……”
妻子嗤笑一声,将婴儿递给他:“婴儿的哭声比你的符号管用多了。他饿了,你用刻痕喂饱他?”
青林低头看着婴儿吮吸手指的模样,指尖的黏土在孩子额头上印出个浅淡的波浪。
他忽然明白,这些刻痕不只是为了记录牛羊,是为了让那些终将消散的声音,能在时间里留下足迹。
当晚,他把刻满符号的黏土板藏进陶罐,埋在河边的沙地里。河水上涨时,陶罐会被冲到下游——也许有一天,某个陌生部落的人会挖出它,看懂那些波浪线代表的河流,看懂那些交叉线代表的羊群。
信息,第一次顺着河流开始漂流。
活字的重量
1440年的暴雨敲打着青云的工坊,青谷盯着铁铸的字母模具,手指在“G”和“O”之间犹豫。潮湿的空气让油墨凝结成块,学徒正用布擦拭着螺旋压榨机的铁辊,那上面还沾着昨天印废的《心经》残页。
“主人,青隆的商人又来催了。”学徒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如果再交不出货,就去告您盗用修罗院的活字。”
青谷没回头。他正将新铸的“E”字模具按进排字盘,金属碰撞的脆响盖过了雨声。
三年前,他在葡萄酒压榨机的基础上改装出这台机器时,根本没想过会卷入宗教裁判所的纠纷。
那些僧侣说,只有手抄的《心经》才配得上青帝的语言,用机器印刷是对神圣的亵渎。
“你看这个‘E’,”他举起模具,铁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修罗院的抄写员要花三天才能写出一百个‘E’,但这模具能印出一万个。
你说,青帝会在意字是手写的还是机器印的?”
学徒没敢回答。他知道主人昨晚又没睡,那些堆积如山的模具耗费了所有积蓄,连妻子的嫁妆都被拿去熔铸成了铅字。
深夜,青谷独自坐在压榨机前。
月光透过漏雨的屋顶,在散落的字模上流淌。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青巴见过的手抄本,那些用金粉装饰的字母在烛光下像星星,可整个青洲,能读懂它们的人不足万分之一。
“如果每个人类都能读到《心经》呢?”
他喃喃自语,将“G”和“O”并排排好,组成“GO”。
油墨刷过模具时,他的手指被铁边划破,血珠滴在字母上,晕开个暗红色的点。
当第一本活字印刷的《心经》从机器里滚出时,青谷忽然感到一阵恐慌。
这些整齐排列的字母像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正准备冲破修罗院的围墙,将那些被垄断的文字,投放到每个识得字母的人手中。
他不知道,这些铁铸的字母不仅会改变宗教,会让青马的《九十五条论纲》在三个月内传遍青洲,更会在五百年后,让人类的知识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碰撞、裂变。
暴雨停时,青谷将印有血痕的那页《心经》藏进木箱。
他摸着铁铸的字母模具,忽然明白它们的重量——不是金属的重量,是打破信息枷锁的重量。
电流中的幽灵
1844年5月24日,青华的电报局里弥漫着臭氧的味道。
青莫盯着发报机的铜键,手指因紧张而颤抖,青萨——这个曾以肖像画闻名的画家,此刻正准备用电流画出人类历史上第一条长途信息。
“内容想好了吗?”助手调整着接收端的纸带,“巴尔的摩的人已经等了三个小时。”
青莫低头看着纸上的句子:“What hath God wrought?”(青帝创造了何等奇迹?)
他想起十年前在海船上,那个谈论电磁感应的医生曾说:“电流可以在瞬间跨越大陆。”当时他嗤之以鼻,现在却要亲手验证这句话。
铜键被按下的瞬间,电流沿着架空电线窜向远方。发报机的电磁铁发出“咔嗒”声,纸带在滚筒上跳动,打出一串点和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