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量子跃迁舱在第17次校准失败时,发出了类似金属疲劳的呻吟。
2249年的星际贸易联盟总部里,全息投影的星图正以每秒三次的频率刷新着坐标,而他面前的青铜酒樽——这件刚从春秋古墓出土的文物——表面突然泛起涟漪般的蓝光。
“警告!时空锚点偏移至公元前473年!”
机械警报声还没落地,青林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进酒樽中央的纹路里。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视网膜上跳动的数据流:越国,会稽山,目标人物识别中……范蠡。
这个名字让他混沌的大脑猛地一震。星际贸易学院的必修课《地球商业史》里,这个春秋人被称为“原始资本积累的活化石”,但教材里只有干巴巴的生卒年和“三聚三散”的冰冷描述。谁能想到,他设计的时空采样器第一次成功,就精准砸中了这位“商圣”的时代。
呛人的海盐味是青林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知。他发现自己趴在艘摇摇晃晃的木船上,身上那件嵌着纳米传感器的银灰色制服,在一群身着粗麻短打的古人中间,像块格格不入的金属疙瘩。
“这怪人穿的是鱼鳞甲吗?”有人用生涩的口音嘀咕。
青林挣扎着坐起来,才看清周围是数十艘首尾相连的商船,帆上印着“陶”字的玄鸟图腾。海风卷着鱼腥味扑面而来,远处的海岸线在暮色里泛着土黄色,没有能量防护罩的折射光,也没有反重力引擎的嗡鸣——这是货真价实的公元前。
“阁下可是从临淄来的客卿?”
一个穿着素色锦袍的中年人站在船头,手里把玩着枚龟甲,海风掀起他的衣袂,露出腰间悬挂的玉璜。这人约莫四十岁年纪,眼角有细密的纹路,却像淬过的青铜般透着锐利,明明没穿任何象征身份的饰物,周遭的船工却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青林喉头发紧,星际通用语转换器还在启动中,只能勉强挤出几个古汉语单字:“范……范蠡?”
那人闻言转过身,瞳孔微微收缩,随即展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阁下识得老夫?”
转换器终于发出轻微的嗡鸣,青林耳中响起清晰的译音:“在下陶朱公,此地乃济水之畔,正要往定陶去。”
陶朱公——范蠡归隐后的化名。青林盯着对方手指上那枚普通的铜戒,突然想起教科书里的记载:这个曾辅佐勾践灭吴的谋士,在功成之日泛舟五湖,用十九年时间三次积累千金财富,又三次散尽,被后世商人奉为祖师。
“船家,加些速!”范蠡突然朝舵手喊道,同时将龟甲抛给身边的随从,“告诉后面船队,把盐仓都打开透气,今夜有南风。”
青林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际,晚霞正被撕开一道暗紫色的裂缝。在他的时代,气象卫星能提前七十二小时预测风暴,但眼前这个靠龟甲和经验判断天气的人,正用最原始的方式规避风险。
船队在定陶码头靠岸时,青林才真正理解“天下之中”的含义。没有混凝土浇筑的堤岸,没有悬浮装卸机,却有数百艘商船首尾相接,桅杆密得像片森林。挑夫们喊着号子搬运货物,穿胡服的商人用贝壳币讨价还价,甚至有西域来的驼队蹲在角落交易香料——这是个没有区块链、没有电子支付,却靠着人力与智慧运转得井井有条的商业枢纽。
“随我来。”范蠡带着青林穿过喧闹的市集,拐进条僻静的巷子。巷子尽头是座不算起眼的院落,推门而入,却见十几个账房先生正趴在竹简上写写算算,墙角堆着的陶罐里,露出半罐晶莹的海盐。
“陶公,昨日收的那批麻葛,郑国人愿加价三成。”一个账房抬头禀报。
范蠡摇头:“告诉他们,价不变,但可以用黍米抵半。新郑那边刚遭了蝗灾,粮食比布帛金贵。”他转向青林,指了指墙上悬挂的地图,“你看这定陶,东接齐鲁,西连秦晋,南达楚越,北通燕赵。做买卖的诀窍,不在囤货居奇,而在看懂天地的脾气。”
青林盯着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的河道,突然注意到每条河流旁都刻着不同的符号:“这些是?”
“水讯时辰。”范蠡拿起支毛笔,在“济水”旁添了道短线,“上个月黄河改道,多少商人等着看我笑话——他们只知我囤了万石粮食,却不知我早让人在北岸挖了蓄水池。”他忽然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里盛着狡黠,“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挡不住的。咱们能做的,是提前备好伞。”
这话让青林心头一震。他想起星际贸易联盟的算法模型,那些由千万行代码构建的预测系统,核心逻辑竟与两千多年前的这句话不谋而合。只是他的时代,人们早已习惯用数据替代直觉,却忘了最精密的算法,也赶不上天地的瞬息万变。
接下来的三个月,青林成了范蠡的“影子”。他看着这个被后世神化的“商圣”,像个最普通的商人般奔波:清晨带着账房去粮仓验货,午后在茶馆听南来北往的客商闲聊,傍晚蹲在码头看潮汐,甚至会亲手修补装货的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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