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木梯在踢门声里抖得更厉害了。
顾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樟木箱倾倒的瞬间，他瞥见箱底压着半卷香灰线，暗黄色的线身还沾着松烟墨的痕迹，是师父从前用来引火拓印的。
"咔——"楼下木门裂开第一道缝。
顾昭的呼吸骤然收紧，他弯腰抓起那卷香灰线，指尖触到线身时，点化能力自动展开。
残灵的脉络在视线里浮起：这线原是清代修复古籍用的引火线，沾过二十三代裱画师的手汗，此刻虽朽了七成，倒还剩三分灵性。
他咬着牙把香灰线缠在门框铜锁上。
那锁是嘉庆年间的老物件，龟背纹早被岁月磨平，此刻在点化能力下，锁芯里的残灵突然震颤——顾昭能感觉到那道残灵在抗拒，又似乎被某种更古老的力量唤醒。
他咬破舌尖，血珠滴在锁身，低喝一声："镇！"
铜锁"嗡"地发出蜂鸣。
楼下传来骂骂咧咧的脚步声，为首的金牙男踹开木门时，正看见阁楼门框上的铜锁突然"咔嗒"自动锁死，锁身腾起细小的电弧，噼啪炸响。
"操！"金牙男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擦着顾昭耳际钉进墙里。
顾昭反手抓起桌上的仿制玉璧——这是他上周替客户做的仿品，玉质虽假，雕工倒有七分像。
他指尖快速在玉璧内侧抠开暗格，将怀里的地图残片塞进去，动作快得几乎要扯断指甲。
"扔东西了！"楼下有人喊。
顾昭把《北封探勘日志》狠狠砸向窗外，听见"啪"的一声闷响，果然有两个手下骂骂咧咧追了出去。
他趁机猫腰钻进阁楼夹层，霉味呛得他直咳嗽，却听见金牙男的声音逼近："别管那破本子！
那小子身上有更要紧的东西！"
后窗的铁锈在顾昭手下断裂。
他翻出去时，裤腿被碎玻璃划开道口子，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一串急促的标点。
院角那株石榴树的枝桠突然动了动——他这才发现树后立着个半人高的陶俑，红陶衣纹已经剥落，左眼位置有个拇指大的窟窿。
顾昭的点化能力再次启动。
陶俑的灵脉在暮色里若隐若现，残缺处是被利刃劈断的眼瞳。
他摸出随身带的修复刀，蘸着自己的血点在陶俑左眼窟窿里。
陶俑突然发出"咔"的轻响，浑浊的眼珠竟泛起红光，在院墙上投出个扭曲的影子。
"那边！"追来的手下大喊。
顾昭趁机翻过矮墙，巷子里的风卷着尘土灌进领口。
他摸出手机，屏幕刚亮就弹出苏绾的来电，铃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顾昭？"苏绾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背景音里有键盘敲击声，"楚云定位到金牙李的信号了，他手下半小时前从黑市仓库出发——你现在在哪？"
顾昭躲进废弃的水泥管道，后背贴着冰凉的管壁："老宅。
他们冲地图来的。"
"我就知道！"苏绾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三天前云起收到匿名邮件，说有人在找'封灵九冢'的线索。
顾昭，你最好告诉我......"
"我需要三天。"顾昭打断她，喉结动了动，"相信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警察十分钟后到老宅，但金牙李可能已经转移。
你去城南废弃古窑，我让楚云清过场了。"
顾昭挂断电话时，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
他贴着墙根往城南走，路过巷口小面馆时，瞥见唐掌柜的三轮车停在拐角，车斗里的旧瓷器被布盖着，露出半截蓝花瓷瓶——那是唐掌柜特有的标记，每次他被迫妥协时，都会把最爱的蓝花瓷瓶摆出来示警。
古窑的断壁在暮色里像头沉睡的巨兽。
顾昭摸黑钻进窑膛，掏出地图残片和《北封探勘日志》。
月光从窑顶裂缝漏下来，照在日志最后一页："九冢丙位，星轨对则凶门开，镇邪祭坛在鼎足之下......"他把残片铺在日志上，缺口严丝合缝，露出一行新显的小字："鼎片现，凶门启"。
"所以他们要的不只是地图。"顾昭低声呢喃，指尖抚过日志里那张老照片——照片上的祭师眉眼，和他修复青铜鼎时看到的影像重叠。
窑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
顾昭迅速抄起身侧的断砖，却在看清来者时松了手。
苏绾站在门口，月光勾勒出她利落的肩线，右手握着半片青铜鼎，鼎身纹路在夜色里泛着幽光。
"你修复的那尊青铜鼎，"她走过来，鼎片在两人之间投下阴影，"碎片在我父亲的遗物里。
他临终前说，这是打开守灵人核心秘密的钥匙。"
顾昭盯着她手里的鼎片，喉咙发紧："所以你......"
"我要知道全部。"苏绾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今晚开始，我们不是对手。"
窑外的风突然大了。
顾昭望着她身后的夜色，想起苏绾十六岁时目睹父亲重伤的传闻，又想起师父笔记里"昭昭速离"的字迹。
他伸手接过鼎片，触感冰凉，却让他莫名安心。
"明天，"他说，"我需要你帮我伪造一个身份——海外华商之子，最近刚回国投资古玩市场。"
苏绾挑眉："理由？"
"金牙李要找的，是能光明正大接近北封山的人。"顾昭把鼎片和地图残片一起收进怀里，"而我，刚好需要这个身份。"
窑外传来夜枭的啼鸣。
苏绾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突然笑了："你师父没白教你。"
顾昭低头整理衣襟，藏在玉璧暗格里的地图残片硌着胸口。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所有的线索都串成了线，而线的那头，是师父失踪的真相，是守灵人体系的秘密，更是他必须面对的，属于顾昭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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