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化作盈盈笑意:“郎君想来找我?”
“自然。”湛然点头,“我……我不想总这样偷偷摸摸。若能还俗,我便去寻你,咱们……咱们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可玉竹听了,眼中却真真切切地漾起柔光。她靠进他怀里,轻声说:“郎君有心了。我住的地方……凡人去不得。”
“为何?”
“那是一片竹海秘境,”玉竹仰起脸,眼中碧色流转,“在深山最深处,有千年竹精守护,布了迷阵。寻常人便是走到跟前,也看不见、进不去。”
湛然心里一紧:“那……那该如何进去?”
“待郎君脱去僧袍,了却尘缘,”玉竹的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我便带你进去。里头有竹楼竹舍,有竹泉竹溪,我们就在那儿,长相厮守,可好?”
她说得动情,眼中竟泛起泪光。那泪光在烛火映照下,莹莹的,像露珠,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湛然看着,心里某处忽然软了一下。
可就在这时,玉竹忽然蹙起眉头。
“郎君,”她直起身,目光锐利地打量他,“你今日……怎的总问这些?”
湛然心里一慌,忙道:“我……我只是……”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木鱼声。
笃,笃,笃——三声急敲。
然后一顿。
又是笃,笃,笃——三声急敲。
义净约定的信号!
湛然脸色骤变,猛地推开玉竹,踉跄后退,嘶声高喊:“来人!来人啊!”
玉竹怔在原地,脸上柔情瞬间褪去,化作冰霜般的冷厉。她看着湛然,眼中碧色大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你设局害我?!”
“妖孽!”湛然指着她,声音发颤,“你……你害我至此,还想狡辩!”
“我害你?”玉竹忽然笑了,笑声凄厉,“湛然啊湛然,这三个月来,我夜夜陪你,何时害过你半分?倒是你——你如今听了旁人挑唆,便要置我于死地?!”
她说着,披衣欲走。
湛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扑上去死死抱住她的腰:“你不能走!”
“放手!”玉竹厉喝,反手一推。
那力道大得惊人。湛然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像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桌角上。咔嚓一声,桌角碎裂,木屑纷飞。他滚落在地,胸口剧痛,喉头一甜,竟喷出一口血来。
血是青黑色的,溅在地上,嗤嗤作响,冒起青烟。
玉竹看也不看他,转身冲向门口。可手刚碰到门闩,门外忽然金光大盛——
八面杏黄小旗从八个方向升起,悬在半空,无风自动。旗上的“唵”字射出金光,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将整个禅房院落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诵经声响起。
不是一人,而是八人齐诵,声音洪亮庄严,正是《楞严咒》: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罗诃帝,三藐三菩陀写……”
金光如潮水般涌来。玉竹惨叫一声,双手抱头,踉跄后退。那金光照在她身上,竟像烧红的铁烙在皮肉上,嗤嗤作响,冒出青烟。她身上那件大红洒金裙,在金光中迅速褪色、焦黑,最终化作飞灰。
露出底下……不是人的肌肤。
而是竹皮。
青绿色的,带着节纹的,真正的竹皮。从脖颈开始,一直延伸到手臂、胸口。那竹皮在金光中扭曲、开裂,渗出琥珀色的汁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竟将青砖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妖孽现行了!”
屋顶传来义净的喝声。老法师立于屋脊之上,杏黄袈裟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手中桃木拂尘一挥,万千银丝激射而出,如天罗地网,朝玉竹当头罩下。
玉竹抬头,眼中碧色疯狂闪烁。她尖啸一声,身形忽然化作一团绿烟,从拂尘银丝的缝隙中钻出,朝院外飘去。
“哪里走!”
八名武僧齐声大喝,枣木棍齐齐挥出。棍风呼啸,结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那团绿烟逼回院中。
绿烟落地,重新凝成玉竹身形。可此刻的她,已全然没了方才的美艳——竹皮覆盖了半张脸,左眼完全变成碧色的竖瞳,右眼还保留着人形,却流下琥珀色的泪。长发根根竖起,发梢竟化作细长的竹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你们……你们逼我的!”
她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语,地上那些琥珀色的汁液忽然活了过来,像有生命般蠕动、汇聚,最后凝成数十条细长的、竹根般的触手,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触手所过之处,青砖碎裂,草木枯焦。一名武僧闪躲不及,被触手缠住脚踝,顿时惨叫一声——那触手像烙铁般灼烧皮肉,更要命的是,竟在往他血肉里钻!
“斩!”义净厉喝,拂尘一挥,一道金光斩下,将那触手斩断。
断掉的触手落在地上,扭曲挣扎,最后化作一滩脓水。
玉竹见状,眼中闪过狠色。她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血是琥珀色的,在空中化作一片血雾,迅速扩散。血雾所及,金光顿时黯淡,杏黄小旗摇晃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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