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然接过符,触手温热,像活物般微微搏动。
“记住,”义净盯着他的眼睛,“贴符时,要快,要准,要不露痕迹。最好贴在她随身之物上——发簪、衣带、佩饰,皆可。”
湛然点头,将符小心收入怀中。
“还有这个。”义净又取出一支笔,蘸了朱砂,示意湛然解开衣襟。
笔尖落在胸口,冰凉中带着刺痛。义净在他心口画下一道符印——梵文“唵”字,周围环绕着莲花纹。画完,老法师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符印中央。
血滴融入朱砂,金光一闪,符印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渗入皮肤,最后只在胸口留下一个淡淡的、金色的印记。
“这是‘不动明王印’,”义净放下笔,“可护你心神,不受妖邪迷惑。但效用只有一夜,日出即散。”
他又传授湛然一段咒语:“这是《金刚萨埵心咒》,今夜见她之前,默诵百遍。诵时观想心口符印放出金光,护住全身。”
湛然一一记下。
“最后,”义净神色肃然,“今夜她若来,你要演戏。”
“演戏?”
“演后悔,演相思,演那日是被我胁迫,不得已才设局害她。”义净道,“你要让她相信,你心中仍有她,仍念着她。只有这样,她才会放松警惕,你才有机会贴符。”
湛然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黄昏时分,他回到禅房。
禅房已经收拾过了——碎裂的桌角换过,地上的血迹擦净,窗纸也换了新的。可那股甜腻的竹香,却像渗进了木头缝里,怎么散也散不尽。
他坐在榻上,开始默诵《金刚萨埵心咒》。
一遍,两遍,十遍,五十遍……诵到后来,嘴唇发干,喉咙发苦,可心口那处符印,真的开始发热。不是滚烫,而是一种温煦的热,像冬日里的暖阳,缓缓扩散到四肢百骸。
那股一直萦绕在骨髓里的阴冷,被这热气逼退了些。他精神一振,继续诵咒。
百遍诵完,已是戌时末。
窗外月隐星稀,云层厚厚地压着,透不出一点光。寺里静得吓人,连风声都听不见。湛然点上蜡烛,烛火跳动着,在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他等。
等得手心冒汗,等得心脏狂跳。
子时过半,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很轻,很缓,一步一步,停在门前。然后,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三下,和往常一样。
湛然深吸一口气,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玉竹。
她今夜穿回了那身水绿裙,只是裙摆沾了不少泥渍,像是匆忙赶路溅上的。发间换了根新的竹簪——很朴素,就是一根天然竹枝削成的,簪头雕成竹叶形状。脸色比上次苍白许多,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那双眸子,碧色依旧,只是深处透着疲惫。
见湛然开门,她倚在门框上,凄然一笑:“郎君……还敢见我?”
湛然按着义净教的,垂下眼,声音发颤:“我……我对不住你。”
“对不住?”玉竹走进屋,反手关上门,“那日你设局害我,险些让我魂飞魄散——一句对不住,就完了?”
“我……我是被逼的!”湛然抬起头,眼中硬生生挤出泪光,“那义净老僧胁迫我,说若我不从,便将我逐出寺院。我……我无处可去,只能……只能听他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连自己都快信了。玉竹静静看着他,眼中神色变幻,良久,才轻叹一声:“真的?”
“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湛然赌咒发誓,伸手去拉她的手,“玉竹,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那夜之后,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的手触到她的指尖,冰凉依旧。玉竹没有躲,任他握着,眼中渐渐泛起水光。
“我也想你,”她低声说,“那日受伤回去,疗伤三日,每一刻都在想你……想你是不是真的那么狠心,想你是不是……从未对我动过真心。”
“我动了!我真的动了!”湛然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玉竹,你信我,那日……那日我是不得已……”
他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不是装的,是真在发抖,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等到大人来哄。心里某处,忽然狠狠一疼。
可就在这时,掌心那处溃烂的伤口,忽然灼痛起来。疼痛提醒他——她是妖,她在害你。
湛然咬咬牙,强迫自己继续演戏。
他拉着玉竹坐到榻边,从怀里掏出那壶竹露酒——是玉竹那夜留下的,他一直藏着。倒了两杯,递给她一杯:“这酒……我一直留着,舍不得喝。”
玉竹接过酒杯,眼神柔和了些。
湛然趁机举起自己的酒杯:“来,你我饮了这杯,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说着,他仰头要喝。可酒杯到唇边时,忽然“失手”一滑,酒液泼出,溅了玉竹一身。
“哎呀!”他慌忙放下酒杯,掏出帕子给她擦拭,“对不住对不住,我……我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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