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谭子池
大唐开元末年,陵州一户姓谭的普通人家,诞下了一个怪异的男婴。这孩子刚离开娘胎,竟未啼哭,反是口齿清晰地叫了一声“爹娘”!惊得接生婆险些摔了铜盆。父亲谭叔皮颤抖着抱起婴儿,只见他双目清亮,竟似能看透人心。
这异象在谭家小院里炸开了锅。更奇的是,这孩子唤作“谭宜”,长得飞快,不过几年光景,个头已蹿过六尺,唇边竟隐隐显出少年人绝不该有的髭须痕迹。他筋骨强健,行走如风,村中跑得最快的骡马也追他不上。最怪的是他几乎不沾人间饮食,却精力充沛。乡邻们远远望着他奔走山野的挺拔背影,交头接耳:“怕不是哪位星君错落了凡胎?”
谭宜二十余岁时,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他如常出门,却再未归来。父母寻遍山坳溪涧,只余空山鸟鸣。村人无不叹息,认定是神人归位了。思念成疾的谭家二老和感念的乡邻,在村口为他立起一座小庙,四时香火不断,求告谭仙保佑一方平安。
时光倏忽流转,大历元年的一个春日,村口那株老槐树正抽出嫩绿的新芽。谭家老屋前,一个身影悄然凝立。那人头戴云霞般的冠冕,身着流光溢彩的羽衣,周身笼罩着非尘世的光晕。正是离家数十载的谭宜!他推门而入,老父老母正在堂屋枯坐,骤然见到这恍如隔世的身影,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
谭宜眼中亦含清光,却带着一丝疏离的悲悯:“爹,娘,儿今身为仙官,尘世不可久留。儿知父母思念深切,但村中所立庙宇,切不可再存!”
老父愕然:“乡亲们一片诚心,供着你,求个平安……”
谭宜摇头,声音清越如击玉:“凡人之诚,易被邪物所乘。若假儿之名,妄作威福,反害了乡邻,岂不是儿之罪过?请速速毁去此庙!”
他顿了顿,又道:“庙基之下,埋有黄金无数。毁庙之后,可掘出此金,散与贫苦乡邻,助他们安身立命。”言罢,他深深望了一眼涕泪纵横的双亲,后退一步。未见他有何动作,平地忽起清风,托举着他那霞冠羽衣的身影,冉冉升入云端,顷刻间化作碧空一点,杳然无踪。
村人闻讯,将信将疑。但既是谭宜仙谕,众人合力,将那寄托了数十年香火与祈望的小庙拆去。当最后一根梁柱轰然倒地,人们依言在庙基处向下挖掘。锄头铁锹没入土中不过数尺,便听得“叮当”脆响不绝——土中赫然埋藏着成块成块赤诚的金子!阳光下,那光芒几乎灼痛了所有人的眼。
金子被悉数取出,公平地分发给村中鳏寡孤独、贫病交加之人。许多因天灾濒临绝境的人家,捧着这从天而降的活命钱,朝着谭宜消失的天空方向,泪流满面地叩拜。
更神奇的事还在后面。分金完毕,人们清理挖掘留下的深坑时,坑底忽然汩汩有声。一股清泉毫无征兆地自地心涌出,瞬间注满了整个深坑。那泉水清冽得不可思议,仿佛融化了整片天空的湛蓝,纤尘不染,直视可见泉底细微的砂石脉络。无论暴雨倾盆如何肆虐,池水始终盈盈然,不涨一分;大旱之年,赤地千里,此池之水亦不落一寸。
这池水不仅奇异,更似蕴含着某种慈悲的灵性。邻村有孩童患了怪病,高热不退,药石无效。家人情急之下,取此池水喂服、擦身,病势竟奇迹般退去。一传十,十传百,“谭子池”或“天池”的名声迅速传遍州郡。每遇灾厄,远近官民常来池边虔诚祷告,池水无言,却往往带来风调雨顺或祛病消灾的回应。池边渐渐砌起青石,成为一方圣地。
许多年后,一个名叫周郭藩的年轻进士路过陵州,听闻此池来历,凝视着池水中倒映的流云和池边虔诚的身影,久久不语。他研墨提笔,在池畔石亭的素壁上题下一首诗。其中两句,道尽了此地的玄机:
神金散作千家粟,仙醴凝成一脉清。
莫向泥胎求庇佑,心泉深处有神明。
那谭子池水,至今依然清澈如初,映照着千年流云与人间烟火。它无声地诉说着一个道理:真正的“神迹”,从不在高筑的庙堂与缭绕的香火里,而在于一颗能将“黄金”散作济世甘霖的慈悲心。当人心扫尽对偶像的盲目匍匐,方能照见内在灵性的泉眼——那才是永不干涸的力量之源。谭宜散金毁庙,留下的岂止一池清水?他掘开的,恰是尘封在世人心中那眼名为“自性光明”的深泉。
3、渔夫误入仙家宴
苏州昆山的赵屯村,三十多岁的王可交守着一条渔船、几亩薄田过活。他平生最得意的事,便是抡起船桨,狠狠拍晕刚捞上来的大鱼,就着新挖的野蒜和韭菜,煮一大锅浓白鲜香的鱼汤。每当捧着粗陶碗,热腾腾的鲜气扑了满脸,他便觉得神仙的日子,大约也不过如此了。
那年三月三,春水初涨,松江开阔。王可交荡着小船,破开粼粼波光,放声哼着渔歌,快活地朝江心划去。行不过数里,薄雾深处,一艘雕梁画栋、彩绘如霞的花舫,无声无息浮在江心。船上七位少年道士,头戴玉冠,身披霞帔,衣色各异,光彩照人。十来个梳着双鬟总角的童子侍立左右,还有四个黄衣人肃立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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