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们愣住了。一个老汉颤巍巍捡起一片,老泪纵横:“我老娘……去年饿死了。”最终,谁也没动那些锅巴。
三个月后,乱事稍平。陈遗拖着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回到吴郡。家乡已成废墟,他发疯似的扒开邻居家坍塌的地窖——
母亲还活着!只是眼睛空洞地望着上方,听见声音也不转头。邻居抹着泪说:“你娘天天哭,眼睛哭瞎了。”
陈遗扑通跪倒,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布囊——三个月里,他宁愿吃土也没动里面最后几片锅巴。他取出一片,轻轻放到母亲唇边。
老太太的嘴唇动了动,忽然浑身一颤:“遗儿……是遗儿的焦饭……”她枯瘦的手在空中摸索,陈遗连忙握住。老太太的眼泪涌出空洞的眼眶,奇迹般地,那浑浊的眼睛竟渐渐有了光泽。
后来陈遗才知道,这三个月,母亲靠地窖里一点存粮活了下来,但日夜哭泣,以为儿子已死,竟哭瞎了双眼。而当他归来,那熟悉的焦饭味道,唤醒了母亲全部的神志。
此事传为佳话。有人问陈遗,当初为何宁肯饿着也要留下那些锅巴。这个不善言辞的小吏想了想,说:“我也说不清。只觉得那不只是锅巴……是娘等我回家的念想,是我还能做个儿子的凭证。人在,念想在,家就在。”
战火终会平息,废墟上会再生新芽。而人世间最坚韧的力量,往往就藏在这些看似微末的守护里——一袋锅巴,三年的坚持,让一个人在乱世中不敢倒下,让另一个在黑暗里仍然等待。因为爱的凭证,比任何干粮都能让人活下去。
4、橘树三实
庐陵西昌有座青石桥,桥东住着王虚之,桥西住着张顺一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这两户人家,却活成了镇上人口中一正一反的活教材。
桥东孝子
王虚之十三岁那年,瘟疫席卷西昌。七日内,父母相继离世。邻里帮忙料理后事时,发现这孩子不哭不闹,只是跪在父母灵前,将厨房里盐罐醋瓶统统收进木箱,贴上封条。
守孝期满,叔父接他去家里住。饭桌上,叔母特意做了他爱吃的糖醋鱼。王虚之看着盘中菜,忽然放下碗筷,深深一揖:“侄儿今后不食盐醋,望叔父叔母见谅。”
“这是为何?”叔父不解。
少年垂目:“父母在时,每餐皆亲手调羹。如今他们不能再尝咸酸之味,我又怎能独享?”
这一戒,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间,王虚之在叔父家读书耕作,对长辈恭敬有加。每年父母忌日,他必沐浴斋戒,去坟前静坐整日。镇上顽童起初笑他迂腐,有次故意在他饭碗里偷偷撒了盐,他吃一口便察觉,却不动怒,只将饭默默倒掉,重新盛一碗白饭。
“虚之啊,”老族长曾拍着他肩膀叹息,“孝心可贵,但也别苦了自己。”
王虚之只是笑笑:“不苦。想起父母时,心里是满的。”
可常年饮食寡淡,到底损了元气。二十九岁那年深秋,他忽然病倒。起初是咳嗽,后来竟卧床不起,汤水难进。郎中把脉后摇头:“五脏俱虚,如油灯将尽。”
叔父一家急得团团转。那夜风雨交加,王虚之昏沉中忽见一人推门而入,青衫布履,眉目慈和。那人俯身探他额温,轻声道:“君病寻瘥。”
王虚之挣扎欲问,来人已不见踪影。正疑是梦,却见自己居住的陋室墙角,有莹莹微光亮起,如月色流淌。挣扎望去,窗外庭中那株多年未结果的橘树,竟在隆冬寒夜里结出三枚金果,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更奇的是,自那夜起,他一日好过一日。开春时,已能下床行走。走到院中仰看橘树,三枚金果仍挂枝头,不腐不落。
“至孝感天啊!”全镇轰动。王虚之却在那年清明,将三枚橘子供在父母坟前,依旧吃着无盐无醋的饭菜,平淡度日。
有人问他可见过神仙,他望着父母墓碑轻声道:“若说感应,大约是父母泉下放心不下的牵挂,化作了人间一点奇迹吧。”
桥西孽债
与桥东的清寂相反,桥西张家终日吵闹。
张顺媳妇李氏,是镇上出了名的泼辣货。过门三年,对瞎眼婆婆从没好脸色。张顺常年在外跑货,偶尔回家,李氏便装出贤惠模样,丈夫一走,立刻变了脸。
这年入冬,婆婆染了风寒。李氏端去一碗羹汤:“喝吧,特意给您炖的。”
婆婆摸索着接过,才喝一口就觉得古怪——腥滑黏腻,全不是肉味。她悄悄留了一勺,裹在帕子里。
三日后张顺归家,老人颤巍巍掏出帕子。那团东西在油灯下微微蠕动,竟是几条死蚯蚓。
张顺如遭雷击,冲进厨房揪出李氏:“你给娘吃的什么?!”
李氏先是一慌,随即叉腰大骂:“老不死的诬陷我!你信她还是信我?”
正吵得不可开交,忽然天色骤暗。原本晴朗的冬空乌云翻涌,雷声隆隆——这可是腊月里从未有过的异象!
一声炸雷仿佛劈在院中。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待张顺回过神来,李氏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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