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竹梢时,林风正在院里翻晒爷爷留下的旧符纸。那些黄纸被虫蛀了不少洞,边角卷得像枯叶,阳光透过纸洞落在地上,映出点点碎金。忽然有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院门口,车铃叮铃响了两声,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
“林先生在家吗?”来人推着车走进来,裤脚沾着泥点,袖口磨得发亮,正是邻村的李木匠。他脸色灰败,眼下挂着乌青,像是熬了好几夜,“求您去看看吧,我家那口子……实在是邪门得很。”
林风放下手里的符纸,见他手心里全是汗,连车把都攥出了湿痕。“别急,坐下说。”他搬了张竹凳过去,刚要倒茶,就被李木匠抓住了胳膊。那人力气大得惊人,指节捏得发白。
“她夜里不睡觉,”李木匠的声音发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院里的老槐树,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总光着脚往外跑,摸到斧头就往院角的桃树上砍。那桃树都被她砍得快秃了,树汁子流出来,红得像血……”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嘴里还一直念叨,说‘白仙要扎根’,问她啥意思,她就瞪着眼笑,那笑声……不像人的声儿。”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白仙指的是刺猬,属五仙之一,性子比黄仙更阴,最喜在阴凉处筑巢。他想起爷爷日记里提过,桃树属阳,能镇邪祟,若有仙家非要往桃树下扎根,多半是想借阳气冲开什么禁锢。
“我先去看看。”林风取了堂单上的令牌揣进兜里,那令牌是块黑檀木,刻着模糊的符文,据说是能安抚仙家的物件。李木匠见状,忙不迭地推着车在前头带路,车后座的木板还沾着些木屑,看得出刚用过没多久。
李家在邻村最东头,院墙是用黄泥糊的,墙头爬满了拉拉秧。还没进门,就听见院里传来“咚咚”的砍砸声,伴随着女人含混不清的念叨。李木匠脸色一白,慌忙推开虚掩的木门。
院里的景象让林风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背对着门,手里抡着把劈柴斧头,一下下往桃树上砍。那桃树碗口粗,树干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树液顺着裂痕往下淌,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女人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背上,光着的脚底板沾着泥和草屑,每砍一下,嘴里就重复一句:“白仙要扎根……扎得深……”
“秀莲!”李木匠喊了一声。
女人猛地转过身,林风这才看清她的脸。那脸白得像糊了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来人。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她的指甲,缝里嵌着些褐色的木屑,指尖还沾着没干透的树汁,看着像凝固的血。
林风刚要开口,太阳穴突然一阵刺痛,眼前的景象开始发晃。他知道,黄三太爷又要上身了。这一次,那股侵入感比上次更凶,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管往脑子里钻,耳边的砍树声、李木匠的呼喊声都变得遥远,只剩下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回响。
“瞎嚷嚷什么?”
他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却不是自己的。脖颈像是被人掐着,说话时带着股喘不上气的尖利。他的视线落在那棵桃树上,树干的阴影里,似乎有团白乎乎的东西在动,细一看又没了。
“这树留不得。”黄三太爷的声音透过他的嘴说出来,指尖不自觉地蜷缩,指甲缝里竟隐隐透出点黄毛,“刨了,埋到猪圈旁边,再取黑狗血淋三遍。记着,得是刚宰的黑狗,血要热的。”
李木匠愣在原地,嘴唇哆嗦着:“这桃树……是秀莲嫁过来那年种的,都十年了……”
“留着给白仙当窝?”尖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戾气,“要么刨树,要么看着她把自个儿砍死在树下,你选一个。”
李木匠被吓得一哆嗦,忙点头:“刨!我这就去刨!”
林风感觉身体一轻,黄三太爷的气息退了下去,像是潮水般涌来又退去。他晃了晃头,头晕得厉害,扶着墙才站稳。女人已经停了手,抱着斧头靠在桃树上,眼神呆滞,嘴角挂着丝诡异的笑。
李木匠不敢耽搁,找了把铁锹就开始刨树。树根扎得很深,他挖得满头大汗,泥土里翻出些白森森的细根,像面条似的缠在一起。林风站在一旁看着,总觉得那树根的形状有些奇怪,像是无数只小手在土里抓着。
等树刨出来,埋进猪圈旁的泥坑里,又找来邻村屠夫刚宰的黑狗,接了半盆热狗血淋下去,已经是日头偏西。那狗血淋在新土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股白气,闻着又腥又臭。
做完这一切,李木匠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硬要塞给林风。“林先生,这点心意您收下,多亏了您……”那红包薄薄的,摸着像塞了几张纸。
“不用了。”林风推辞,他接堂单是为了帮人,不是为了钱财。
就在这时,脑子里突然炸响一声厉喝:“拿着!这是他该给的!”
黄三太爷的声音又急又凶,震得他耳膜发疼。林风只觉得手指一麻,等反应过来时,红包已经攥在了手里。李木匠千恩万谢地送他到门口,他糊里糊涂地应着,转身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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