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流转,节令已悄然越过了小雪。几场淅淅沥沥的冻雨过后,北风陡然变得凛冽起来,裹挟着来自塞外的寒意,呼啸着掠过京城的天空。一夜之间,气温骤降,清晨推窗望去,屋瓦、枯枝、乃至街道两旁排水沟的边沿,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在初升冬日下闪烁着微光的白霜。真正的寒冬,携着它不容置疑的威严,正式宣告了它的降临。
镇北王府的偏院,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彻骨的寒意。然而,与往年那种透入骨髓、带着绝望意味的冰冷不同,今年的冬天,小院里却悄然升腾着一种由内而外的、名为“希望”的暖意。这份暖意,首先便体现在萧绝的康复进程上。
云轻轻对萧绝腿伤的治疗,已然进入了一个更为精微和考验耐性的阶段。那“玉露养荣丸”的方子,在经过她反复斟酌、甚至参考了苏晓晓那日对“茯苓”看似无心的点评后,将其中几位辅药的比例做了微调,使得整个方子更添一分温和灵动之气。丸药已经开始少量试制,萧绝每日按时服用,配合着从未间断的药浴与针灸,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他腿部的知觉恢复得越来越清晰。如今,当云轻轻用银针刺入他腿上诸如“足三里”、“阳陵泉”等要穴时,他已能明确地分辨出那种带着酸胀的“得气”感,甚至偶尔在运针手法转换时,腿部肌肉会不受控制地产生轻微的、如同沉睡巨兽苏醒前的悸动。更令人振奋的是,在萧绝自己的意念驱动下,他那双沉寂多年的脚趾,已然能够做出极其微小的、却意义非凡的屈伸动作!虽然幅度极小,且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肌肉的酸疲,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这意味着,他大脑与腿部神经之间的连接,正在被艰难而坚定地重新建立起来!
这一日,窗外北风呼号,屋内却因早早燃起了上好的银霜炭而暖意融融。云轻轻刚刚为萧绝做完一轮耗时近一个时辰的针灸,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萧绝靠在轮椅中,闭目凝神,仔细感受着双腿残留的那种混合着酸、麻、胀,却又隐隐透着生机的奇异感觉。
“世子,”云轻轻净了手,端着一杯温热的参茶走过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掩不住欣喜,“今日针感比昨日又强了些,尤其是阳陵泉处,气至如鱼吞钩,是极好的征兆。或许……再过些时日,等气血再充盈些,可以尝试用那副‘百炼钢’的支架,辅助您稍作站立了。”
“百炼钢”支架,是萧绝根据自己腿部的受力情况和云轻轻对经络走向的描述,亲自绘制草图,由张诚寻京城最好的铁匠与木匠联手,用精钢为骨、上等硬木为衬,精心打制的一副辅助器械。它设计巧妙,可以牢牢固定住他的膝盖与脚踝,借助双臂的力量,分担大部分体重,从而让双腿得以重新“感受”站立的状态。
萧绝睁开眼,接过参茶,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没有立刻回应关于支架的话,而是目光深沉地看向云轻轻,看着她眼底因连日操劳而浮现的淡淡青影,忽然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句话,他说的次数渐多,每一次,都似乎比前一次更添几分真心。云轻轻微微一怔,随即垂眸浅笑,用帕子拭了拭额角的汗:“世子言重了,能看到您的腿一天天好起来,妾身心里的欢喜,比什么都强。”
就在这时,内间的帘子被掀开一条缝,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出来,正是苏晓晓。她穿着厚厚的新棉袄,脸蛋被炭火烘得红扑扑的,像只熟透的小苹果。她手里还抱着那个装着“自制玉露”的小瓷瓶——这些天,她俨然将这当成了自己的“法宝”,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检查”一下,或者郑重其事地“叮嘱”父亲要记得用。
“爹爹,娘亲,”她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先是将小瓷瓶塞进萧绝手里,然后便好奇地凑到萧绝腿边,睁着大眼睛仔细观察,小鼻子还用力嗅了嗅,仿佛在辨别空气中残留的药味与她“玉露”的气味有何不同。她伸出小手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萧绝盖着薄毯的膝盖,仰头问:“爹爹,虫虫……还咬你吗?”
她现在似乎明白了,以前说的“虫虫”就是指让爹爹腿痛痛的坏东西。
萧绝心中一软,大手覆盖在女儿的小手上,感受着那软乎乎的温热,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嗯,虫虫被晓晓和娘亲赶跑了很多,只剩下一点点,还在顽固抵抗。不过,爹爹不怕它们了。”
苏晓晓闻言,小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放心的、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嗯!爹爹最厉害了!和娘亲一起,把坏虫虫都打跑!”她又宝贝似的摸了摸那个小瓷瓶,这才心满意足地跑回内间,继续去摆弄她那些彩墨和布偶。
孩子的世界总是简单而纯粹,她的快乐与担忧,都如此直接地系于父母的身上。看着她无忧无虑的背影,萧绝与云轻轻相视一笑,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名为“家”的宁静与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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