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鸠摩罗什的佛学道路上,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发生在沙勒国期间——从小乘佛教转向大乘佛教。
公元357年的沙勒国(今新疆喀什),正值丝路贸易的繁盛时节。这座西域古城佛寺林立,不同宗派的高僧在此交汇。鸠摩罗什在此驻留的一年,成为他佛学思想发生根本转折的关键时期。
当时的沙勒国都城,随处可见来自天竺、罽宾、于阗等地的僧侣。罗什每日除了在寺院研习经论,还会前往城西的“辩经场”参与各派论战。这里原是商队交易的市场,后来逐渐演变成思想交锋的场所。正是在这里,他首次听闻大乘佛法的精妙。
一日,鸠摩罗什在辩经场见到两位气质非凡的僧侣正在讲解“空性”。年长者侃侃而谈,听者云集。令鸠摩罗什惊讶的是,这位讲经者竟是莎车国(今新疆莎车)王子出家的须利耶苏摩,而听众中赫然坐着他的兄长——前莎车太子须利耶跋陀。两位王子舍弃王位共同求法的故事,早已传遍西域。
须利耶苏摩比鸠摩罗什年长十余岁,精通梵语和西域各国语言,尤擅大乘空宗。他注意到这位年轻的龟兹学者虽精熟小乘经论,却对大乘教理心存疑虑,便主动邀请鸠摩罗什到其驻锡的寺院深谈。
在寺院后园的菩提树下,苏摩为鸠摩罗什讲解《阿耨达经》。当说到“阴、界、入等诸法皆空无差别”时,鸠摩罗什震惊地打断:“若如此说,这部经还有什么意义?它将一切诸法都破除了!”
苏摩微笑反问:“法师以为,眼睛看到的山河大地,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随手拾起一片菩提叶:“世人见此叶为绿色,色盲者见之为何?梦中见叶,醒时何在?”
鸠摩罗什陷入沉思。苏摩继而以“镜中像”为喻:“诸法如镜中像,非有非无。虽可见而不可得,虽不可得而可见。”
这场对话持续了整整三天。鸠摩罗什后来在回忆这段经历时说:“就像盲人突然得见光明,我开始明白大乘空义的深妙。”
在苏摩的引导下,鸠摩罗什开始系统研习大乘经典。他首先学习的是《中论》。这部由龙树菩萨所造的论典,以犀利的逻辑破斥一切执着。罗什初读时“如堕云雾”,经过苏摩逐句讲解,才渐渐领悟“八不中道”的深意。
某夜,鸠摩罗什读至“诸法不自生,亦不从他生,不共不无因,是故知无生”一偈时,豁然开朗。他立即求见苏摩,两人在灯下展开激烈讨论:“若诸法无生,修行何用?” 鸠摩罗什问。
苏摩答:“正因为无生,才需修行。若实有生,修行何用?”
随后,鸠摩罗什又研习了《百论》和《十二门论》。这三部论典合称“三论”,成为他日后在中国创立三论宗的基础。在沙勒的一年里,鸠摩罗什不仅通晓了这些经典的文字,更深入体会到大乘佛教“度尽一切众生”的悲愿。
他曾在给母亲的信中写道:“往日学小乘,如登小山而自以为见天地;今闻大乘,方知天地之广阔。”
公元358年,鸠摩罗什满载学识回到龟兹。此时的他已经从神童成长为一代宗师。龟兹王白纯亲自率领大臣出城迎接,并在王宫设盛大法会。
龟兹王特意命工匠打造金狮子座,以象征佛法无畏。座椅用二百两黄金铸成狮子造型,铺以大秦(古罗马)进口的锦褥,镶嵌着来自波斯的宝石。每次罗什升座说法,龟兹王都亲执弟子礼,并命宰相跪地为阶,请罗什踏其背登座。
这种殊遇在龟兹历史上前所未有。鸠摩罗什升座讲经时,“诸王长跪座侧,令什践而登焉”,场面庄严隆重。他主讲《般若经》时,听众常达千人,其中包括来自西域三十六国的僧侣和学者。
值得注意的是,鸠摩罗什并未完全否定小乘。他在讲经时常说:“小乘如小学,大乘如大学,皆不可废。”这种圆融的态度,使他的教化更能接引不同根系的众生。
鸠摩罗什声名远播的消息传到罽宾,他的小乘老师盘头达多深感震惊。这位年过花甲的老法师难以相信,自己最杰出的弟子竟然改宗大乘。他决定亲自前往龟兹,要“挽救误入歧途的学生”。
公元359年春天,盘头达多历经数月跋涉抵达龟兹。师徒重逢的场面颇为感人:鸠摩罗什亲至城外十里迎接,执弟子礼甚恭。但在接下来的法义辩论中,两人却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辩论持续了一个多月。起初,盘头达多引用《阿含经》论证“诸法实有”,罗什则以《般若经》阐释“诸法性空”。随着辩论深入,鸠摩罗什巧妙地运用小乘经典中的例证来支持大乘观点,使老师开始动摇。
转折点发生在讨论“法身”概念时。盘头达多问:“若诸法皆空,何来法身?”
罗什答:“如镜中像,虽空而可见。法身亦然,虽不可执而功德无量。”
盘头达多沉思三日,最后感叹道:“和尚是我大乘师,我是和尚小乘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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