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微服而至的洪武大帝,朱元璋!
在他身侧落后半个马头,同样一身不起眼素色棉袍、却难掩雍容气度的,正是马皇后。她的目光同样扫过城墙下低矮破败的民居、坑洼不平的土路,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和凝重。
蹄声如雷,由远及近!
毛襄一马当先,如同一道撕裂风雪的黑色闪电,疾驰而至!他身后紧跟着两名架着陈砚的缇骑,以及连滚带爬、面无人色的老赵头。
“吁——!”毛襄在离御驾十丈外猛地勒住战马,动作干净利落,战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前蹄重重踏落!他翻身下马,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几步奔至朱元璋马前,单膝跪地,声音沉凝如铁:
“臣毛襄,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他身后的缇骑也立刻将架着的陈砚放下,和陈砚一起重重跪伏在冰冷的冻土上。老赵头更是五体投地,抖得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越过毛襄,落在了那个被架着、此刻跪伏在地、身形佝偻、官袍前襟还残留着大片暗红血迹的身影上。那刺目的血迹,在灰黄的冻土上显得如此扎眼!
“他?”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在冰面上刮过,“就是那个‘贪墨百万’、‘穷奢极欲’的雁门知县,陈砚?”他的重瞳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扫过陈砚身上那件磨出棉絮的破旧官袍,扫过他蜡黄的脸颊和嘴角干涸的血迹,最后落在那片刺目的暗红上。
“回陛下,正是罪官陈砚!”毛襄垂首,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复杂,“臣奉旨查核,在其县衙后院地窖之中,并未搜得金银财物,只发现……堆积如山的蝗虫干粉!据其言,此乃其三年‘贪墨所得’,折算为……百万之数的救命粮!”
“救命粮?”马皇后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探究,“蝗虫粉?”
“是,娘娘。”毛襄的声音依旧沉凝,“陈砚言道,去年冬春粮荒,便是以此物混合少量粗粮,救活三千余口。其奏折中所称‘贪墨百万’,所指……便是此物折算之数!”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波动,“臣……斥其欺君!言明按律当诛九族!陈砚……当场口喷鲜血,昏厥之前,只言……认罪,但求速死!甚至……求凌迟之刑!”
“求死?凌迟?”朱元璋的眉头猛地一拧,重瞳之中精光爆射!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如同破布口袋般瘫软的身影。贪墨百万的奏折?地窖里的蝗虫粉?主动求死求凌迟?还有眼前这刺目的鲜血……荒谬!荒诞!却又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难以言喻的诡异!
马皇后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她看向朱元璋,眼神交汇,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们之前的预料。这个陈砚,身上的谜团,比想象中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朱元璋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深沉、如同刀锋般的弧度。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把人带上!去县衙行辕!”
“传咱口谕!令太医院随行医官,全力救治!咱要活的!清醒的!要亲耳听听,这位‘一心求死’的陈青天,到底要给咱唱一出什么大戏!”
“毛襄!”
“臣在!”
“给咱把雁门县围成铁桶!所有官吏,全部拘押,分开看管!一只耗子,也不许给咱放出城去!”
“遵旨!”
冰冷的命令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个雁门县城。朱元璋一夹马腹,乌骓马迈开沉稳的步子,朝着城内那座破败的县衙行去。马皇后紧随其后。
毛襄站起身,看着两名缇骑将昏迷不醒、嘴角血迹刺目的陈砚再次架起。他眼神复杂地扫过那张蜡黄的脸,随即被冰冷的职责取代。
“带走!”
一行人,在玄甲骑士沉默而肃杀的拱卫下,如同押送着某种不祥的祭品,踏入了雁门县那低矮破败、在帝王的威压下瑟瑟发抖的城门。
行辕临时设在县衙唯一还算齐整的二堂。
简单的紫檀木椅(临时征用县里富户的)摆在正中,朱元璋端坐其上,明黄色的常服在略显昏暗的堂内依旧醒目。他面无表情,重瞳之目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叩击,发出极有规律的、令人心头发紧的笃笃声。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马皇后坐在稍侧的位置,神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堂下被缇骑押着、跪成一排、抖若筛糠的雁门县大小官吏——县丞、主簿、典史、六房司吏……一个个面无人色,汗如雨下。
毛襄如同一尊冰冷的杀神,按刀侍立在朱元璋身侧半步之后,鹰隼般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扫过每一个跪地官员的头顶,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异常。
太医已经进去内室有一阵子了。里面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以及药罐子在炭火上煎熬发出的咕嘟声,间或夹杂着医官极低的声音。那声音听在外堂诸人耳中,如同催命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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