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虚无漂流
意识回归的过程,像是从深海底部艰难上浮。
首先感知到的是疼痛。全身骨骼仿佛被拆散后又草草组装回去的钝痛,肌肉纤维撕裂般的酸痛,以及太阳穴处血管搏动带来的、与心跳同步的抽痛。这些疼痛并非同时袭来,而是如同逐渐调高音量的嘈杂交响乐,一层层叠加,最终将陈星从混沌的黑暗中粗暴拽出。
他呻吟一声,眼皮沉重得如同灌铅。费力地睁开一线,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光影和密集的、闪烁不停的红色警报标识。
耳鸣尖锐,盖过了其他声音。他尝试移动手指,右手传来针扎般的麻痹感,左手则沉重无力。过了好几秒,身体的控制权才一点点回归。
他正仰躺在逃生舱的主驾驶座上,安全带勒得很紧,几乎嵌进肉里。头顶的主照明已经熄灭,只有几盏应急红灯和操作台屏幕的微光,映照出舱内一片狼藉——漂浮的细小碎片(失重状态已恢复,或者从未存在?),喷溅的、已经凝固的暗色液体(是他的血吗?),以及扭曲变形的内壁面板。
记忆碎片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逐渐清晰:燃烧的彼岸前哨、巨大的母巢、亡命奔逃、混乱的能量风暴、不稳定的空间通道、最后的剧烈撕扯和翻滚……
莫里斯!
陈星猛地一挣,侧头看向副驾驶位。
莫里斯仍被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头无力地歪向一侧,眼睛紧闭,脸色在应急红灯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颜色。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额头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结痂周围有可疑的紫黑色瘀斑蔓延。骨折的左臂被固定着,但角度看起来更不自然了。
“莫里斯……”陈星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想伸手去探对方的颈动脉,但左臂传来剧痛——可能是撞伤或拉伤。他改用右手,艰难地解开自己一侧的安全带,身体因失去固定而微微飘浮,他抓住座椅扶手稳住,将手指贴上莫里斯的脖颈。
皮肤冰凉。但指尖下,还有一丝极其微弱、间隔很长的搏动。
还活着……但状态极差。
陈星心头一紧,强迫自己冷静。他先检查逃生舱的基本状况。
主控屏大部分区域是黑的,只有少数几个模块还在工作。能源读数:0.7%,并且在缓慢下降,显然某些系统仍在微量耗电,或者反应堆有泄漏。维生系统:氧气存量显示为12%,循环系统标志闪烁,显示“效率低下,二氧化碳浓度升高”。温度:正在缓慢降低,当前15摄氏度。压力:稳定,但舱体完整性多处报警,有极其缓慢的泄漏,估计还能坚持不少时间,但绝非长久之计。
推进系统:全黑,无响应。导航系统:仅存的定位模块显示着一堆乱码和错误标志。通讯系统:彻底离线。外部传感器:部分损坏,传回的画面扭曲且充满雪花,但勉强能用。
陈星切换外部视角。
舷窗外,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景象。
没有星光。没有星云。没有熟悉的迷宫背景那种流动的混沌色彩。
只有纯粹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那不是夜晚天空的黑暗,那是某种更具实体感、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和声音的“虚无”。逃生舱自身发出的微弱光芒,在舷窗外照不出几米,就被那黑暗彻底吞噬,连反射都没有。他们像是悬浮在一片没有边际的墨水池底部。
然而,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却并非空无一物。
偶尔,极远处,会闪过一两条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幽蓝色或暗紫色“丝线”。那些丝线没有规律,出现又消失,像是这片虚无之海深处偶尔泛起的、病态的磷光。更诡异的是,陈星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凝滞感”。不是安静,而是一种连时间流动都变得粘稠、迟缓的怪异知觉。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在这种环境下都被凸显出来,显得格外突兀和……孤独。
这里是什么地方?莫里斯提到的“沉寂回廊外围不稳定空间”?还是更糟糕的、未被记录的绝域?
“星语……‘初’……能听到吗?”陈星尝试呼叫,但通讯频道只有电流噪音。与“守望者VII”的联系彻底中断了。他不知道飞船是否成功逃脱,是否安全,是否在寻找他们。也许队友们认为他已经死了。
一股冰冷的孤寂感涌上心头,但很快被他压下去。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评估处境、维持生存、尝试求救或自救。
他检查了逃生舱的紧急物资储备。幸运的是,这个位于实验模块的逃生舱似乎原本就准备充分。在一个未损坏的储物格里,他找到了:四罐标准压缩营养膏(足够两人食用两周)、六袋固态水(可电解产生饮用水)、一套基础医疗包(比苏清的专业设备简陋太多,但有止血剂、消炎药、固定夹板等)、两件应急保温毯、以及……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东西——一个看起来保存完好的、上古制式的便携式数据接口和一个小型独立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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