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得化不开的晨雾,裹挟着山间特有的清冽水汽,沉甸甸地压在青云宗外门巨大的演武场上。天色尚是青灰,启明星孤悬于天际,唯有演武场四周高耸的灵火石柱,喷吐出稳定而苍白的火焰光流,将这片开阔的石坪映照得光影晃动,明暗不定。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绷感,仿佛一张被无形之手缓缓绞紧的弓弦,随时会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演武场中央,那座由整块黑沉沉的“镇山岩”雕琢而成的古老方台,沉默地矗立在雾与光的交界处,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方台边缘,三尊巨大的青铜古鼎静静排列,鼎腹之中,价值不菲的灵炭正无声燃烧,炽热的高温扭曲了鼎口上方的空气,蒸腾起袅袅青烟,裹挟着浓郁的、能提神醒脑的“清心草”气息,勉强驱散着深秋清晨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数千外门弟子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凝重。
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新入门的弟子们大多紧抿着嘴唇,眼神里混杂着初生牛犊的跃跃欲试与对未知的茫然忐忑,他们下意识地簇拥在一起,彼此汲取着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勇气。而那些在外门摸爬滚打了两三年的老鸟们,则要显得老练许多,三五成群地聚拢,低声交谈,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掂量着潜在的对手,嘴角偶尔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他们深知,这场一年一度的小比,不仅是检验修行成果的试金石,更是决定未来一年修炼资源倾斜、甚至能否被哪位内门长老或执事青眼相看的关键一步。一步天堂,一步泥沼。
在靠近演武场东侧入口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真空地带。赵峥便站在那里,如同磁石的核心。他身量颇高,一身崭新的玄青色外门弟子劲装被虬结的肌肉撑得饱满挺括,腰间束着一条嵌有温润白玉的锦带,更显身姿挺拔。他微微昂着头,下颌的线条绷得有些刻意,脸上挂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从容笑意,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缓缓扫过那些不敢与他对视的新面孔。
“赵师兄,您看这签运…嘿,今年魁首之位,怕是又非您莫属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凑得极近,脸上堆满了谄媚,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引得周围几人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赵师兄的‘裂碑手’已臻化境,外门之中,谁能挡您三合之威?”另一个身材敦实的弟子立刻接上,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赵峥的衣襟上。
“听说前几日,赵师兄在后山试招,一掌下去,半人高的青岗岩都碎成了齑粉?啧啧,这等神力,简直骇人听闻!”又一个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夸张的惊叹。
赵峥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矜持地摆了摆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诸位师弟谬赞了。小比切磋,重在参与,互相印证所学罢了。”他嘴上说得谦虚,眼神里的志得意满却几乎要溢出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人群,最终定格在演武场西北角一个略显孤寂的身影上。
那身影远离喧嚣的人群,独自盘坐在一块冰凉光滑的青石之上。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弟子服,与周围崭新的玄青色格格不入。他微微阖着双目,气息悠长而平稳,仿佛周遭数千人的躁动、弥漫的紧张空气、甚至那高台古鼎散发出的灼热气流,都与他毫无关联。晨风吹动他额前几缕略显凌乱的碎发,露出底下平静无波的脸庞,正是林衍。他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激不起半点涟漪,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进行着比试前最后的调息。
赵峥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悦,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激起的细微涟漪,随即又被更深沉的轻蔑所覆盖。他轻轻哼了一声,鼻音短促而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呵,”他低低地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边几个簇拥者听得清楚,“装模作样,临阵磨枪,废物终究是废物。”
那尖嘴猴腮的弟子立刻心领神会,顺着赵峥的目光望去,脸上顿时浮起浓浓的鄙夷和不屑:“赵师兄说的是!一个靠走狗屎运才勉强混进外门的泥腿子,也配和师兄您同台竞技?我看他连第一轮都熬不过去,纯粹是来丢人现眼的!”他刻意拔高音量,尖利刺耳的声音如同锥子般刺破周围的喧哗,清晰地传入附近不少弟子的耳中。
许多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角落里的林衍,带着审视、好奇、怜悯,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赵峥身边顿时响起一阵压低却充满恶意的哄笑。
“就是!赵师兄何等身份?他叔叔可是内门赫赫有名的赵长老!随便指点一二,都够那小子受用不尽了!他算什么东西?”
“听说入门测试时,这小子差点连最低门槛都没过,全靠最后关头不知怎么蒙混过去的,根基虚浮得很!”
“看着吧,待会儿抽签,要是运气差点抽到个硬茬子,嘿嘿,怕是当场就得被打得跪地求饶!”
恶意的揣测和肆意的贬低如同污水般泼洒开来。赵峥很满意这种效果,他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他抬手,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袖口,动作优雅而从容,目光却再次锁定林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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