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城,这座曾经香火鼎盛、汇聚天下道门英才的雄城,如今却笼罩在一层令人窒息的灰败死气之中。数日前那场源自玄清观的滔天血劫,如同最恶毒的瘟疫,早已顺着恐惧的藤蔓,疯狂蔓延,将整座城池拖入了绝望的深渊。
高耸的城墙依旧矗立,却失去了往日的巍峨与威严。斑驳的墙砖上,溅满了新旧叠加、触目惊心的暗褐色污迹,如同干涸的血泪,无声控诉着曾在此发生的惨烈抵抗。城墙上值守的士兵寥寥无几,个个面如土色,眼神涣散,紧握着兵刃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却掩盖不住那深入骨髓的颤抖。他们的视线,与其说是在警惕城外,不如说是惊惶地扫视着城内每一个阴影角落,仿佛那屠戮满门的恐怖魔影随时会从任何一个巷口扑出。
城门洞开,却罕有人迹。昔日车水马龙、商旅云集的景象荡然无存。偶尔有几个行色匆匆、面无人色的身影,如同受惊的老鼠,贴着墙根飞速掠过,头也不敢抬,生怕引来那不可名状的注视。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血腥气,还有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那是大量无人收敛的尸体在烈日和阴雨交替下加速腐烂的味道。这股混合的死亡气息,如同无形的粘稠油脂,死死糊在每一个踏入此城范围的人的鼻腔和肺腑里,沉甸甸的,令人窒息。
道旁,随处可见焚烧过后的焦黑痕迹,那是匆匆处理尸骸留下的疮疤。几面残破的、绘着太极八卦图案的玄清观令旗,被随意丢弃在污浊的水沟边,浸泡在浑浊发黑的血水里,旗面污秽不堪,象征着曾经的道门正统,如今已被彻底践踏入泥。整座城池,死寂得可怕。连风声穿过空荡街巷发出的呜咽,都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仿佛无数枉死者的冤魂在风中哀嚎。
---
距离问道城东门不足十里的官道旁,一片因连日阴雨而变得泥泞不堪的洼地边缘。林衍停下了脚步。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灰色布袍,风尘仆仆,却难掩那股历经劫波后的沉静气质。了尘紧跟在他身后半步,单薄的僧袍下摆溅满了泥点,脸颊因连日赶路而带着明显的疲惫,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比离开大梵音寺时更加明亮,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坚毅的探寻。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死寂的旷野,又望向远处那座笼罩在死亡气息下的雄城轮廓,眉头紧锁,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惊悸。
“林施主…这里…”了尘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他用力吞咽了一下,试图润泽火烧火燎的喉咙,“这里的气息…太可怕了。比…比大梵音寺后山的地牢还要…还要让人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捻动着空空如也的指尖,仿佛在寻求某种早已不存在的佛珠慰藉。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对“人间”的认知。玄清观惨剧的传闻是一回事,亲身站在这片被死亡浸透的土地上,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怨戾与绝望,是另一回事。这冲击,远比林衍在地牢中的诘问更直接、更血腥。
林衍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城池上,而是投向了官道另一侧,那片更靠近荒山、地势起伏、怪石嶙峋的区域。那里的空气,不仅仅是死寂和绝望,更翻涌着一种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不安的、剧烈扭曲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风暴眼,正在酝酿着毁灭。
“血腥气…焦糊味…还有…一种…混乱到极点、几乎要撕裂一切的…道力?”了尘努力分辨着,脸色越发苍白。他虽修为尚浅,但佛门弟子对能量气息的敏感是天生的。那片区域传来的波动,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与他所熟悉的任何佛力、道力都截然不同,更像是…无数种截然相反的力量被强行糅合、撕扯、最终失控爆炸的产物!仅仅是远远感知,就让他灵台震荡,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稳。
“是战场。”林衍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笃定,“残存的道门力量,正在与那‘东西’…或者说,与那东西最后失控爆发的余波…做最后的搏杀。”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捕捉着那片区域能量碰撞的每一个细微节点。
就在这时!
“吼——!!!”
一声绝非人类能够发出的、混合了无数种极端情绪的恐怖咆哮,猛地从那片怪石区域炸响!如同九幽地狱最深处刮出的腥风,裹挟着滔天的怨毒、无尽的疯狂、刺骨的杀意,以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对“生”的极端贪婪与扭曲渴望!这声咆哮如同实质的音波炮弹,狠狠撞向四面八方!
“噗!”
了尘首当其冲,只觉得双耳嗡鸣,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瞬间涌上喉头!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几乎要栽倒在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那声音中蕴含的纯粹恶意与混乱,直接冲击着他的神魂!他死死捂住耳朵,指缝间渗出殷红,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这声音…是魔!是真正的、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盖世凶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