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她好想扔下这该死的麦捆,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但当她看到周围那些拼尽全力的身影,看到陈旭那咬着牙、一次次挥舞连枷的固执背影,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不能退,退了,就真的成了自己都看不起的逃兵。这念头支撑着她,再次弯下酸痛的腰。
整个晒坝彻底化作原始喧嚣的战场:连枷破风的恐怖呼啸、麦捆砸石的沉闷巨响、男人女人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被尘土呛出的剧烈咳嗽,以及漫天飞扬、遮天蔽日的红褐色尘雾……交织成一幅用血汗与意志描绘的、充满野性力量的劳作图卷!
汗水如同决堤的山洪,在每一张糊满泥土的脸上冲出沟壑,在古铜色的脊背上汇成溪流,又迅速被尘土覆盖,板结成硬壳。手臂酸麻得失去知觉,虎口刺痛如针扎,腰背僵硬似铁板,每一次呼吸,肺叶都像被粗糙的砂纸刮过。极度的疲惫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每个人摇摇欲坠的意志防线。
但没有人停下,无人抱怨。那台瘫在一旁、冰冷死寂的脱粒机,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声地咆哮着一个事实:停下,就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整个村庄一季的血汗、与旱魔搏命换来的希望,将彻底化为乌有!
在瘫痪的钢铁巨兽旁,王铁匠和二牛仍未放弃。他们的身影在浓烟中闪动,扳手、铁棍砸在机器上的铿锵声,顽强地为这场苦役伴奏着金属的鼓点。
这是一场与命运的拔河。经过近乎搏命的抢修,在老铁匠的智慧和拳头下,在二牛的全力协助中,机器终于发出了声响——先是几声如呛咳般的“突突”声,接着一股黑烟喷出,最后,“突突突——轰!”的轰鸣再次响起。虽不复雄浑,带着病弱的喘息与杂音,但它终究重新运转了起来!
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如电流般瞬间刺中了所有人的神经。
“快——!上料——!动起来——!”王援朝的吼声早已嘶哑欲裂,却如钢鞭般抽醒了疲惫不堪的众人。
苏瑶她们几乎喜极而泣,甩开沉重的连枷与麦捆,如释重负,转身扑回轰鸣震耳、粉尘弥漫的脱粒机旁。尽管机械的咆哮依旧刺耳,粉尘依旧呛人,可比之方才全靠血肉之躯、近乎绝望的手工脱粒,此刻简直像是从地狱边缘爬回人间——哪怕这人间的边界,依旧残酷。
孙小雅精神一振,呼吸之间便进入指挥状态,凭借残存的记忆迅速调度:指挥喂料节奏、调整接料位置、协调清理顺序,试图以最高效率,将刚刚丢失的时间一分一秒地夺回来!
脱粒机抢修后的重新轰鸣,如同给生命线注入一剂强心针。脱粒效率迅速回升,金红色混杂着碎壳的麦粒,再次如浑浊洪流般从机器口中涌出。然而,短暂的欣喜很快被另一个严峻现实打破——晾晒组的压力呈几何级数增加,就像干涸的海绵突遭洪水倾泻。
王婶带领的“娘子军”和抽调的学生们,如同救火队员,在滚烫如煎锅的晒坝东区拼命奔走。新脱出、带湿热气息的麦粒被飞速运至晾晒场,必须争分夺秒地摊铺在青石板上。竹耙翻飞出残影,“沙沙”声密集如沙尘暴掠过。她们必须趁着西斜烈日最后的炽热,尽快蒸发麦粒中关乎存亡的最后水分。
但晾晒并不简单。平整的核心石板区域有限,很快便被新麦粒厚厚覆盖、蒸腾着热气。后续运来的湿麦只能铺在边缘略不平整处。更麻烦的是,部分区域为防堆积过厚,不得不堆起略显臃肿的“麦粒小丘”。
“天老爷——!不行!这儿堆太厚了!”王婶一眼瞧出症结,急得拍腿喊,“底下捂得严实,晒不透要馊,要出芽的!翻!都给老子使劲翻!边角别落下,薄的地方再摊开些!”
她边说边抄起竹耙,踩进滚烫的石板,奋力翻搅那座麦粒堆。热浪隔着鞋底灼人,汗水如雨淌过额沟,糊了眼睛也顾不得擦。众人跟着拼命加速,竹耙在麦粒间来回搅动,扬起一片呛人的红雾,弥漫在夕阳下,如同硝烟。
孙小雅在装筐间隙,透过沾灰的镜片望向晒场。边缘有些地方堆得太厚,中心反而被耙得太薄,甚至露出青石板。她清楚:太干的麦粒一压就碎,太湿的入袋便霉,这一季辛苦可能转眼成空。她心焦如焚,恨不得立刻算出一条最均匀的翻晒路径。
可脱粒机旁也离不得人。她只能干着急,望着王婶她们在热浪与尘烟中搏斗,望着金红的麦粒在石板之上接受阳光与人力粗暴的洗礼。时间的沙,正飞快地流走。
脱粒机恢复运转后,陈旭小队的运输压力稍得喘息。但田间的收割仍在继续,运回的麦捆不断堆积。陈旭与阿果、瓦尔、小石头如同上紧发条的陀螺,在狭窄田埂与燥热晒坝间来回奔忙。肩上的麦捆一次比一次沉,脚下的路也因疲惫而越发漫长。
每次卸下最后一捆麦子,他都觉得双腿灌铅,肺部如破风箱般撕扯着灼热的空气。匆忙间隙,他望向晒场:苏瑶几人仍在脱粒机的烟尘中坚持;林雪脸上污浊不清,唯见被粉尘呛红的双眼;孙小雅紧锁眉头,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执拗。一种陌生的情绪,从他习惯了粗粝的心里涌起——这些他曾认为是“娇气包”的城里同伴,似乎远比想象中坚韧。那脆弱外表下的力量令他困惑,也让他第一次生出模糊的认同。
时间在汗水、尘土与机器的喧嚣中推移。日头西斜,光线被灰白的云层滤得惨淡,而残存的热力混着湿气,反而蒸腾出更难耐的闷热。
晒坝与石板的温度升至顶点,空气蒸腾扭曲,汇成灼热的海。多数麦粒历经曝晒与反复翻动,已渐渐褪去湿气,变得干硬、沉实,颜色转深,泛出近似暗红的饱满光泽。抓一把在掌心揉搓,沙沙作响,如金砂流动。
王婶拈起几粒,用干裂的牙齿猛地一咬——
“嘎嘣!”一声脆响。“行了!火候到了!快,扬场——装袋!”她眼中血丝遍布,却终于闪出一丝光亮,嗓子因激动与干渴更加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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