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寒风如同刀子，刮过京都郊外巨大的校场。
天色是沉郁的铅灰色，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量。空气中没有喧嚣，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肃杀。
黑压压的士兵方阵静默矗立，铁甲反射着冰冷的天光，如同大片沉默的玄色礁石。
然而，与月前赈灾时的仓促不同，今日将士们手中的兵刃显然更加锋锐精良，身上的甲胄也更为齐整。
这得益于贺归轩在决定御驾亲征后，以雷霆手段对摄政王贺元恪、安平郡王贺元吉等罪臣的彻底抄家！
潜影卫与户部、刑部官员联手，如同梳篦般扫过这些昔日权贵的府邸。
结果令人瞠目：
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古玩字画不计其数，田产地契更是遍布全国。
尤其是贺元恪府中，竟抄出隐库三座，内藏黄金百万两，其富可敌国，令人发指！
所有查抄财产，除部分赏赐有功人员外，悉数充入国库与皇帝内帑。
原本因赈灾和连年积弊而空虚的国库，几乎一夜之间变得无比充盈，为此次出征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此刻，校场边缘，一辆辆满载着崭新军械、充足粮草和厚重冬衣的马车整齐排列，无声地昭示着朝廷此次的决心与实力。
贺归轩没有穿那身象征至尊的明黄龙袍。
她身披一套特制的玄色鎏金铠甲，肩甲塑以龙首，腰束蛮革，墨发高高束起，以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
这身装束褪去了宫廷的浮华，只余下沙场的冷硬与帝王的威仪。
她按剑而立，身姿挺拔如松，立于点将台边缘，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数万将士。
在她贴身的软甲内，还穿着一件轻薄却刀剑难伤的金丝软甲，那是贵妃柳氏动用了娘家所有关系，连夜从江南寻来的护身至宝，泣血恳求她一定穿上。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让那沉静而有力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抚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庞。
寒风卷起她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是这片死寂天地间唯一的跃动之色。
随行御医的药箱里，还躺着德妃赵氏献上的、赵家世代相传的百年保命老参；
而贤妃则带领“膳食与医药司”的宫人，日夜赶制了无数疗伤止血、驱寒防疫的药包，已分发至各营。
更有家财丰厚的妃嫔，如刘昭仪，直接捐出了相当于五千石粮食的银钱，用以采购军需。
这些来自后宫的“心意”，虽不直接展现于阵前，却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了这场国战的洪流之中。
终于，她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凛冽的寒风，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卒的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将士们。”
三个字，让数万人的心脏为之一紧。
“你们很多人，或许在害怕。”
她的话语直接得残忍，毫不避讳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
“怕蛮族的铁骑，怕北境的严寒，怕……埋骨他乡。”
台下起了细微的骚动，许多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被她戳中了心事。
“朕，也怕。”
这一句，石破天惊！
所有士兵愕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高台。
皇帝……也会怕？
“朕怕，怕我大雍的英魂不得安息！怕我大雍的妇孺哭泣无门！怕我大雍的山河，被异族的铁蹄，一寸寸践踏！”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积压的火山猛然喷发，带着滔天的怒火与决绝！
“看看你们身边！”
她猛地挥手，指向广阔的校场，指向京都的方向，更指向遥远的北方。
“你们的身后，是你们的父母妻儿！是你们的田园祖坟！是生你们、养你们的大雍每一寸土地！”
“现在，蛮族来了！他们杀了我们的同袍，屠了我们的城池，抢了我们的粮帛，还要将你们的父母姐妹，掳去为奴为婢！他们以为，我们还是那个可以任人宰割的大雍！他们以为，我们的血性，早已被酒色磨平！”
她“锵啷”一声，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惊鸿”！
剑身在晦暗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直指北方！
“告诉他们！我们是谁？！”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微微嘶哑，却蕴含着撕裂苍穹的力量。
“我们是军人！是男人！是大雍最后的脊梁！我们的脚下，是父辈用血换来的土地！我们的身后，是绝不能退的底线！”
她目光如炬，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怯懦的火焰：
“这一战，不为朕的功业，只为让你们年迈的父母，能安然终老！让你们幼小的儿女，能不识刀兵！让你们的名字，能刻进家乡的祠堂，而不是成为异族刀下的无名枯骨！”
“血债，必须血偿！”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用他们的人头，祭奠我大雍的英灵！用他们的尸骨，铸就我大雍新的边关！让所有敢犯境之敌，从此听到大雍军威，便肝胆俱裂！”
“将士们！随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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