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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阳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曹叡斜倚在榻上,手中握着一卷《诗经》,目光却飘向殿外阴沉的天色。初夏的第一场雨,迟迟未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闷热,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黄皓佝偻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趋近,用几乎耳语的声音禀报:“陛下,那老宦昨夜……没了。临走前,神智清醒了片刻,老奴再三追问,他断断续续说了些话。”
曹叡精神一振,放下书卷,眼神锐利起来:“说!”
“他说……先帝晚年,确实秘密召见过将作监的一位姓刘的大匠,还有一位来自江东、道号‘清虚子’的方士。不止一次,都在深夜,屏退左右。老宦当时在外殿当值,曾隐约听到先帝咳嗽着说‘宫室安危,千秋基业’,还提到‘寄托’、‘水脉’、‘旧殿基下’等词。”黄皓的声音压得更低,“那老宦还说,后来刘大匠在工程记录上记了一笔‘修缮华林园东北角旧观星台地基’,但据他所知,那观星台早就废置多年,根本不曾动工。清虚子方士则在先帝驾崩前一个月,就离奇暴病身亡,尸首被匆匆运出宫,不知所踪。”
曹叡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榻沿。旧殿基下?水脉相通?华林园东北角的旧观星台?这些零碎的词句,像散落的珠子,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他幼时似乎随父皇去过华林园,那观星台确实荒废,台基甚大,蔓草丛生。父皇晚年多疑,常忧身后事,难道真的在那里留下了什么?不是为了长生,而是为了制衡……制衡像司马懿这样可能出现的权臣?
“还有吗?”曹叡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黄皓摇头:“就这些了。老宦说完就咽了气。老奴已命人悄悄厚葬,没有惊动旁人。”
曹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线索仍然模糊,但比起之前毫无头绪,已是天大的进展。华林园东北角……旧观星台……水脉……他需要一份详细的宫苑地图,更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且能避开司马昭眼线,接近并探查那片区域的方法。此事绝不能急,一旦被司马懿父子察觉,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黄皓,”曹叡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朕近日读《诗经》,偶感烦闷。听闻华林园夏景颇佳,尤其是东北角一带,林木幽深,可避暑气。你想个法子,让司马昭同意朕过几日去园中散心,不必兴师动众,轻车简从即可。另外,去将作监,把近年来所有宫苑修缮的图档,借口朕要了解用度,调来查阅。记住,要所有,包括那些未实施或只记录在案的。”
黄皓心领神会:“老奴明白。只是……大将军府那边,恐怕会派人跟随。”
“无妨,让他们跟着。”曹叡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朕只是散心,看看风景。他们盯得越紧,反而越不会往别处想。你只需安排好,让朕能有片刻独处,或者……让你信得过的小宦官,能靠近那旧台基查看的机会。”
“诺!”黄皓躬身退下,步履看似老迈,眼神却精明依旧。
同一时刻,大将军府书房。
司马昭正向司马懿禀报:“父亲,邺城方面,曹纂已上表谢恩,言辞恭顺,其子曹纬也已抵洛,安排在散骑省任职,儿臣已命人‘多加关照’。暗查其账目的人回报,已发现几处钱粮亏空和刑狱记录不合之处,皆已秘密录档。”
司马懿微微颔首,手指轻叩案几:“曹德思识时务便好。其子既是质子,也是桥梁,可适当让曹纬接触些无关紧要的事务,以示信任,稳住曹纂之心。至于那些‘疏漏’,归档封存,非到必要,不必提起。”
“儿臣明白。”司马昭应道,随即又呈上一份密报,“关中郭淮将军急报,近日边境蜀军小股渗透活动明显加剧,不止侦察,似有接应当地匪类、袭扰边亭的迹象。安定郡都尉胡硕(即被张嶷俘获头目的上司)亦报,其剿匪部队遭遇不明身份武装袭击,疑似有训练有素的蜀军介入,导致行动失利,匪首逃脱。郭将军判断,姜维已不满足于窥探,开始直接插手我境内事务,支持反抗势力,意在搅乱关中,试探我军反应。”
司马懿接过密报细看,眉头微蹙:“姜伯约……锐气有余,沉稳不足,但用兵喜行险招。他如此动作,要么是寻得了什么倚仗,要么是奉成都之命,加大压力。蒋琬、费祎向来持重,姜维此举,或许有其自主之权。”他沉吟片刻,“郭淮欲如何应对?”
“郭将军建议,调集一部精锐,对安定郡西北山区进行一次规模有限的‘肃清’行动,歼灭残匪,搜捕可能潜伏的蜀军人员,以儆效尤,巩固地方,并震慑姜维,令其知难而退。”司马昭道,“他请求朝廷授以便宜之权。”
“准。”司马懿果断道,“告诉郭淮,行动要快、要狠,但范围必须控制在安定郡内,目标明确为‘剿匪靖边’,不得主动越境挑衅蜀军主力。既要打出威风,让姜维知道关中没有空子可钻,又要避免事态扩大,给蜀国大举兴兵的借口。眼下,我们还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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