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叡的心猛地一跳,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那片区域。
门帘是厚重的锦缎,底部距地面约半尺。此刻,在那缝隙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极小的、颜色深暗的东西,静静地躺在那里,若不是光线角度恰好,几乎难以察觉。
那是什么?何时出现的?刚才黄皓出去时带进来的?还是……有人趁刚才小宦官传话、黄皓离开的短暂间隙,悄然放入?
无数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曹叡强压下立刻上前查看的冲动,他先是侧耳倾听了一下殿外的动静——只有远远的风声和黄皓隐约与人交谈的模糊声响。然后,他装作活动脖颈,缓缓转过身,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地面。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小片折叠起来的、颜色近乎深褐的粗麻布,只有指甲盖大小,混杂在地毯织纹的阴影里,极不起眼。
麻布?
曹叡的心脏骤然收紧,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下来。他不动声色地踱步过去,仿佛只是在殿内随意走动,经过那片麻布时,脚下微微一滞,鞋尖极其自然地将那东西轻轻拨动,掩盖在袍摆之下。然后,他走到书架前,随意抽出一卷书,同时弯腰,借着取书的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片麻布拾起,紧紧攥在手心。
麻布入手粗糙,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似乎混合了草药和尘土的气息。
曹叡直起身,握着书卷和麻布的手背在身后,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缓步走回暖榻,坐下,将书卷放在膝上,借着身体的遮挡,缓缓展开了那片麻布。
麻布很小,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件旧衣服上匆忙撕下。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道用某种暗红色(疑似干涸血迹或特殊染料)画出的、极其简单的竖线,竖线旁边,点着一个同样颜色的小点。
竖线?小点?
曹叡的眉头紧紧锁起。这不是他让黄皓传递出去的鬼画符!也不是他认知中任何已知的暗记!是谁?通过什么方式?在黄皓刚刚执行计划、韩吏可能刚出宫不久的此刻,将这样一片含义不明的麻布,送到了他的寝殿之内?
是“影卫”的回应?他们看到了符号,用这种方式确认?可这暗记他看不懂。
是司马懿的试探?用这种诡异的方式,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表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还是……宫中其他未知势力?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让曹叡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这显阳殿,比他想象的更加“通透”,更加危机四伏!他自以为隐秘的计划和动作,或许从一开始,就暴露在无数双眼睛之下!
他迅速将麻布重新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掌心,仿佛那是一件烫手的烙铁。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黄皓很快回来了,禀报了接收清单的事宜。曹叡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靠近。
“今日,可有人异常接近过外间书房门帘处?”曹叡用几乎只有气声的音量问道。
黄皓一愣,仔细回想,摇了摇头:“除了方才传话的小宦官在殿外,并无他人靠近。老奴回来时,也未见异常。”他见皇帝神色凝重,低声问,“陛下,可是……”
曹叡缓缓摊开手掌,露出那团深褐色的麻布。
黄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这……这是……”
“就在你方才出去时,出现在门帘下的。”曹叡的声音冰冷,“不是你的人?”
“绝非老奴安排!”黄皓急道,“老奴行事,绝不敢擅作主张,更不会用此等不明之物!”
曹叡相信黄皓。那么,这片麻布的出现,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司马懿的监控已经无孔不入到了能在他寝殿内随意放置物品的程度;要么……宫中还存在着一股连司马懿也未必完全掌握、却关注着皇帝动向的第三方势力!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局势的复杂和危险程度,远超他的预估。
他将麻布递给黄皓:“仔细看看,可识得此物或此记号?”
黄皓颤抖着手接过,凑到灯下反复查看,又闻了闻,最终茫然摇头:“老奴从未见过。这麻布极普通,宫中杂役或低等侍卫所穿衣物,或是……某些做粗活的老宫人所用。这红色……似是干涸已久的血迹,又不太像。”
曹叡沉默。他将麻布要回,再次握紧。这东西不能留,但也不能随意丢弃。
“烧了。”他最终下令,“用铜盆,仔细烧尽,灰烬处理干净。”
“诺。”黄皓立刻照办,小心地将麻布投入取暖的铜盆中,看着火舌将其吞噬,化为黑灰,再用火钳细细捣碎。
火光映照着曹叡苍白而沉静的脸。意外出现的麻布,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因计划启动而升起的一丝躁动,让他重新回到那种极致冷静、也极致警惕的状态。
韩吏那边的“石子”尚未有回音,宫中却先出现了来历不明的“信号”。这盘棋,比他想象的更加错综复杂,暗子遍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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