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气流再次涌出,带着更浓的陈腐土腥味。曹叡的心跳开始加速,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将耳朵贴近洞口,仔细倾听。
通道深处,一片死寂。没有风声,没有水声,没有任何活物的声响。只有无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和寂静。
他取出一个用棉布包裹的小瓷瓶,里面是黄皓悄悄收集的、殿内用剩的灯油。他用一根细棉线搓成灯芯,蘸满灯油,用火折子点燃。豆大的火苗在洞口跳跃,光线微弱,但足以照亮近处。
石砌的通道向前延伸,依旧干燥,灰尘均匀。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洞口附近的墙壁和地面。灰尘上,除了他上次和黄皓留下的极其浅淡的痕迹外,似乎……还有一点别的。
在靠近洞口内侧的墙壁下方,有一处约莫巴掌大的区域,灰尘似乎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比如衣袖或袍角)轻轻拂过,留下了一道极其模糊的、弧形的痕迹。痕迹很淡,几乎与周围的灰尘融为一体,若非他此刻凑得极近、且有心寻找,绝难发现。
更重要的是,在这道模糊痕迹的边缘,他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颜色略深的点——像是干涸的、被鞋底或什么东西碾过的泥点,又或是……另一种暗红色的痕迹?
曹叡的瞳孔骤然收缩!有人进去过!而且是在他和黄皓上次查探之后!
是司马懿的人?他们已经发现了密道,并进去探查过?所以这痕迹是他们留下的?那泥点或暗红痕迹,是他们在通道另一端沾染的?
还是……投放麻布的那个“第三方”?他们不仅能在宫中投放物品,还能进入这条密道?
无数个念头疯狂涌起。恐惧、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病态的兴奋,交织在一起。这条密道,果然不“干净”!它早已被人使用过!
他强压下立刻深入探查的冲动。现在不是时候。值夜的宦官虽在打盹,但随时可能醒来。黄皓的“熟睡”也可能是伪装。他不能冒险。
他迅速用铜片拨动机关,将墙皮恢复原状。又仔细检查了矮柜和地面的痕迹,确认没有留下新的破绽。然后,他悄无声息地退回内殿,将侧室门栓轻轻插好,回到龙床上躺下。
整个过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但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冰冷地贴在身上。
躺回床上,他的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通道里近期有人进入的痕迹,这个发现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如果进去的是司马懿的人,那么密道已经暴露,甚至可能已经被控制或设伏。这是一条死路,也可能是诱捕他的陷阱。
如果进去的是第三方……那么这第三方势力,不仅能在宫中活动,还能知晓并利用这条密道!他们是谁?目的是什么?是友是敌?他们和投放麻布的是否同一伙人?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局面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不能再将密道单纯视为可能的生路或陷阱,而必须将其视为一个充满变数的战场,一个可能隐藏着盟友,也可能潜伏着致命敌人的未知领域。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他必须知道,是谁在使用密道?从何处进出?目的何在?
一个大胆的、危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同一夜,大将军府的书房依旧亮着灯。司马懿并未就寝,而是在听暗枭的例行汇报。年节期间,监控并未放松,反而因为人员流动增加而更加严密。
“……显阳殿新增四名宦官,已按吩咐安排差事,黄皓监管甚严,尚未发现其有异常接触或传递。曹叡依旧深居简出,饮食睡眠如常,但据眼线观察,其近日似有辗转反侧、眠浅易醒之象。”暗枭声音平淡。
“韩能(韩吏)那边?”司马懿问。
“韩能自年前出宫后,再无异常。其家人亦无特殊动静。‘骆驼巷’等地持续监控,未发现与曹叡或宫中相关之特殊符号或集会。”
司马懿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意外。曹叡若如此轻易就被抓住把柄,反倒奇怪了。他更在意的是那幅画和那片麻布可能引发的、连他也未能完全掌握的变数。
“那幅《洛神赋图》,来源可彻底查清了?”司马懿忽然问。
暗枭迟疑了一下:“回大将军,那画是城南富商刘贲为求其子入太学所献。刘贲世代经商,与朝中官员偶有往来,但背景尚算清白。画是其祖上收购,已传三代。属下已详查刘家及经手此画的古董商、装裱匠,未发现与宫中或其他势力有特殊关联。画本身……亦请高手验看,未发现夹层、密写等机关。”
“画上可有何特殊痕迹?比如污渍、修补?”司马懿追问。
“确有少许岁月留痕,边缘有细微磨损和泛黄,但并无特别醒目之污渍。有一处靠近卷轴处,似有极淡的、被液体轻微浸润的痕迹,颜色暗沉,疑是前人观赏时不慎滴落茶水或保存不当所致,年代似已久远。”
司马懿沉吟。看来画本身并无问题。那曹叡当日为何凝视良久?仅仅是感怀身世?还是……那陈旧痕迹触动了他别的联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