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为河南镇的驿站镀上了一层暖金色。这座驿站坐落在官道旁,是南来北往旅人歇脚的好去处,此刻正热闹非凡。挑着担子的货郎、背着行囊的行脚僧、穿着绸缎的商人……各色人等聚集在大堂里,空气中混杂着汗水、酒气和饭菜的香气,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叶法善将青灰色的老马交给驿站的伙计,嘱咐好生照看,自己则背着药篓走进大堂。他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一碗素面和一碟腌萝卜,打算简单吃些便歇息,明日一早就赶回青云道馆。连日赶路让他有些疲惫,只想尽快将槀木村的发现告知玄阳子。
刚拿起筷子,邻桌的几个商人便聊得热络起来。他们嗓门洪亮,说话时带着各地的口音,话题从物价谈到路况,又转到了近来的奇闻异事上。
“哎,你们听说了吗?西域那边又来些怪人,”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商人呷了口酒,语气里带着几分神秘,“穿着黑袍子,脖子上挂个十字木牌,走到哪儿都跟人说他们的神最厉害,别的神都是假的。”
“何止西域啊!”另一个圆脸商人接话,他手里把玩着个玉佩,声音提高了几分,“我前几日在凉州城见过,他们还在城外建了个小土庙,天天有人去听他们讲经,说什么信了他们的神,死了就能上‘天国’,不用再受人间的苦。”
“天国?”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商人笑了,“那是什么地方?有咱们的天庭好吗?玉帝、老君都在天庭坐着呢,他们那‘天国’能有这排场?”
“谁知道呢!”山羊胡商人撇撇嘴,“不过听说他们挺能骗钱的,动不动就叫信徒把家产捐出来,说是‘献给上地’,才能得救赎。我看啊,八成是打着传教的幌子敛财呢!”
叶法善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不自觉地投向邻桌。十字木牌、上地、天国、捐家产……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穿越前,他曾专门研究过唐代的宗教史,对景教——也就是这些商人口中的“十字教”——并不陌生。
景教本是基督教的一个分支,贞观年间经西域传入长安,曾得到朝廷的允许设立教堂,还留下过着名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但因其教义与本土的儒释道文化差异巨大,传播一直不顺利,信徒寥寥。而眼前这些商人描述的,却与他所知的景教相去甚远,反倒更像是被扭曲的邪教——打着宗教的旗号,行洗脑敛财之实。
“他们不光骗钱,还不讲理!”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商人啐了一口,他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显然走南闯北见多了世面,“上次我在甘州的客栈里遇到一个黑袍子,非要拉着我入教。我说我得回家给祖宗上坟,他竟然说我祖宗是‘魔鬼’,还说拜祖宗是大罪!气得我差点一拳揍扁他的鼻子!”
邻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引得周围几桌的人也凑过来听。有人说见过他们在半夜聚集在一起唱歌,歌词古怪拗口,像是在念咒;有人说他们对女人管得极严,不让出门抛头露面,只让在家念经,连回娘家都得请示“长老”;还有个从西域回来的镖师压低声音说,他曾在戈壁滩上见过他们烧死“不信者”,火堆烧了整整一夜,那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真的假的?这么吓人?”有人咋舌。
“我骗你们干啥!”镖师拍着桌子,“那伙人看着斯斯文文,狠起来比马匪还凶!谁要是敢说他们的神不好,立马就翻脸,轻则打骂,重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吓得旁边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叶法善默默听着,心中的寒意一点点蔓延开来。这些描述,与他穿越前了解的某些极端邪教如出一辙:先是用“救赎”“天国”等虚幻的承诺吸引底层民众,尤其是那些生活困苦、看不到希望的人;然后通过贬低本土信仰、禁止信徒与外界正常交往来隔绝他们的思想;接着要求信徒捐献财产,美其名曰“奉献”,实则是剥夺他们的经济基础,让他们彻底依附于教会;最后,对于反抗者或“不信者”,则毫不犹豫地使用暴力手段,以恐惧巩固控制。
“几位老哥,”叶法善放下筷子,主动开口搭话,他的声音平静,却让喧闹的邻桌瞬间安静下来,“你们说的这些人,是不是高鼻深目,卷发虬髯,领头的一个叫阿罗憾?”
几个商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山羊胡商人点点头:“没错!就是叫阿罗憾!听他说在西域还挺有名气的。道长也见过他们?”
“昨日在柳溪村遇见过,”叶法善不动声色,语气平淡,“他们看起来像是西域来的商旅,带着些琉璃、香料做生意,没想到……”
“嗨,那做生意都是幌子!”老商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听一个在西域做过十年生意的老朋友说,这些人根本不是来做生意的,是来‘传教’的。他们背后有人支持,手里有的是钱,到处收买人心。尤其是那些日子过得苦的、家里遭了难的,给点粮食、几文钱,就骗人家入教,说入了教就能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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