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道馆的清晨总裹着一层薄薄的雾,像道馆里常年缭绕的香火,带着三分缥缈,七分清净。叶法善刚把新画的符纸晾在竹架上,玄阳子便背着双手从回廊走来,晨光透过他银白的胡须,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光会画符还不够。”玄阳子的声音像晨露落在荷叶上,清润却有分量,“随我来后院。”
叶法善心头一动,连忙跟上。道馆后院原是片杂地,一半用来晾晒草药,晒架上的艾草、紫苏、薄荷分门别类,散发着各自的辛香;另一半堆着劈好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像堵矮墙。而今日,杂地中央却变了模样——竹篱笆圈出的空地上,平日里晾晒草药的竹匾全被挪开,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中央铺着块丈许见方的毯子。
那毯子是深沉的靛蓝色,像夜空的底色,上面用金线绣着北斗七星的图案: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颗星由粗及细,连成一柄勺子的形状,星与星之间以云纹缠绕,云纹里还绣着细小的星辰,密密麻麻,仿佛把整片星空都织了进去。更妙的是毯子边缘,绣着八卦方位,乾卦在南,坤卦在北,离卦居东,坎卦位西,每一卦的爻画都用金线勾边,在晨光下微微发亮,正是一幅标准的“罡毯”。
“这是‘步罡踏斗’的根基。”玄阳子踏上罡毯,布鞋踩在金线绣成的星位上,竟没留下半点褶皱,“你可知何为‘罡’?何为‘斗’?”
叶法善望着毯上的星图,想起《史记·天官书》里的记载,沉吟道:“斗者,北斗七星也,天之枢纽,运于中央,临制四方;罡者,天之刚气也,星辰之精,其性锐烈,能破邪祟。”
“不错。”玄阳子微微颔首,双脚微分,站在罡毯中央的太极图上,“步罡踏斗,便是踏着星辰方位,引天之刚气入体,借北斗之威,沟通天地,役使鬼神。画符是纸上用兵,踏罡便是实地布阵,二者缺一不可。”
他说着,便开始在罡毯上迈步。左足先出,足尖轻点,恰好落在“天枢”星位的中心,那金线绣成的星点竟微微一亮,像真有星光从毯下透出来。紧接着右足跟上,踏在“天璇”星旁半寸处,步法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不是在走,而是在跟着某种无形的节拍起舞。
时而如踏浪而行,身形随着步法微微起伏,衣袂飘动间,竟似有云气从脚下升起;时而如登山探路,重心沉稳下移,布鞋踩在罡毯上,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与远处山林的鸟鸣相应;时而又像挥剑斩棘,手腕轻转,指尖划过虚空,留下淡淡的残影,仿佛在拨开看不见的迷雾。
口中还念着口诀,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念到“冬”字时,恰好踏在“摇光”星位,话音落,周身竟泛起一层淡淡的白芒,与天上的日光相映,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透明,与头顶的北斗星遥相呼应,连空气里的尘埃都在他周身盘旋,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
叶法善看得专注,目光紧紧跟着玄阳子的脚步。他发现,师父每踏一步,罡毯上对应星位的金线便会亮起一丝微光,七步走完,北斗七星的金线竟连成一片,像真有星辰在毯上流转。更奇的是,当玄阳子踏到“天权”星位时,旁边晒架上的草药突然无风自动,叶片纷纷朝着罡毯的方向倾斜,像是在朝拜;踏到“玉衡”星位时,堆在角落的柴火发出“噼啪”轻响,竟有火星从柴堆里蹦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罡毯边缘便灭了。
“这是‘北斗罡’,最基础也最实用。”玄阳子收步站定,额上不见半点汗,气息依旧平稳如初,仿佛只是寻常散步,“画符是借笔墨聚灵,步罡是借星位通神,二者相辅相成。画符遇瓶颈时,踏踏罡能顺气;踏罡不得法时,画张符能凝神。你符术已有小成,正是学踏罡的时候。”
叶法善上前细看,罡毯上的金线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指尖拂过“天枢”星位,能感觉到极淡的气流在指尖缠绕,像握着一缕阳光。他忽然想起在长安时,王道长也曾在法坛上踏过类似的步法,当时只觉得玄妙,如今听玄阳子一讲,才知每一步都暗合星象,每一脚都连着天地之气,其中竟有这么多门道。
“师父,这步法与星象运行有关?”
“当然。”玄阳子指着天上的北斗,此时晨雾已散,七星清晰可见,斗柄正指向东方,“此刻是辰时,斗柄指东,属木,踏罡时便要让气息与东方木气相应,舒展如草木生长;若是亥时,斗柄指北,属水,气息便要随北方水气沉降,深沉如渊。你看这罡毯上的‘天枢’位,对应贪狼星,主‘生’,踏此时要吸气如萌芽破土,让真气从丹田升起;‘摇光’位对应破军星,主‘破’,踏此时要呼气如利剑出鞘,让真气从指尖迸发——星有性情,步有虚实,气有沉浮,这才是步罡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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